都州,皇宮。
偌大的猩紅宮殿群,供養著夏國最尊寵的一批血脈高貴之人。一處圓形的綠湖上,湖面平靜無波,不知有幾尺深。
偶爾露出水面的鯉魚,似乎並不甘心讓湖水繼續安靜下去,時不時地吐出幾個泡泡,想要引起人們的注意力。早春花兒彷彿剛剛伸了個懶腰,並不豔麗,倒是有著幾分柔和。
一旁湖亭小路迂迴彎曲,形如長蛇落於水面,自有風骨在此。
綠湖名為瑤湖,乃高景王張中乘親自命名。
湖上的倒影,映出晃動的屋簷風影。木簷上立有瑞獸,一簷一瑞獸,鎮壓四方。
漆黑的夜晚,並不能阻擋著皇宮的燈火闌珊,遠處大殿中盤繞著金龍的柱子,依稀可見。
金龍是新加的,專門派人粉刷雕刻,栩栩如生,皇家氣派。
白玉紙般的窗紗窗門鐫刻著兩朵梨花。飛簷下掛著些許燈籠,光芒普照著地面,映著來往的人群。
鄧怡鳳袍加身,行走於湖亭小道,衣服上金鳳被光芒照射,似乎想要飛出羅袍,直衝上天,一展萬鳥之首的英姿。
鄧怡屹立湖亭之中,不再前行,轉而觀賞起了,遠處的宮殿美景。雄偉壯觀的建築,總能讓人心潮澎湃,即便她是皇后,是一個國最尊貴的人,也不例外。
天色已然漆黑,月亮高高地掛在天邊,散發著皎潔的光芒。
鄧怡身後躬身站立著數十道身影,每人手裡掂著一具火燈,把鄧怡的面龐,以及附近的湖水,都照的清清楚楚。
身為皇后,尊容自然不是小事。鄧怡扶著湖亭邊上的棠木把手,微微低頭,看著水中映出的模糊面孔。那是她的樣貌,一雙眉毛修琢的十分銳氣,彎角有餘,微微閉合的杏眼中,透露出幾分疲憊。
面板白皙,眼角隱隱約約有著幾道藏匿不住地皺紋,給她添了幾分老氣。鄧怡不年輕了,那六個心有城府的皇子,誰見了她都得親切地喚上一聲“母后”。
可是,沒有一個,是真的把她當成親人看待。喪夫又無子,鄧怡即便是權力大過天,也不過是個孤獨的可憐人罷了。
一隻玉手搭在另一條手臂之上,每日批改奏文,手臂十分痠痛,但她卻不能表露出頹靡的樣子,她只能強撐,永遠以雍容華貴的面孔示人,時刻保持完美。
一旁的宮女低著頭,偶爾幾個膽子大的還會偷偷抬頭看上一眼,看一眼這夏國,最尊貴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究竟有著什麼才能讓武王張道昌,和她幾十年如一日的親密,儘管她連當時最基本的婦道都沒有。
沒有孩子,足以抹殺這個世上任何一個女人所有的努力,儘管有些不公平,儘管有人想要抗爭,但是還沒人成功。
目前為止,貌似只有鄧怡最接近那個目標,民間不少人甚至私下裡都管她叫女皇帝,不知是民間百姓亂說一通,還是有心人故意造勢,但意欲何為,卻不得而知。
一股夜風襲來,吹起了旁人的烏髮,吹起了身上的衣襬,但唯獨鄧怡彷彿靜止一般,不受風兒所影響。
每一絲都固定好的頭髮,沉重華貴的衣袍,自然不懼這點清風。
鄧怡看著水中搖曳的柔美面孔,心中卻是冰涼透骨,整個夏國還得靠她一個人攥起來,六位皇子威望不足,壓不住軍部這頭洪水猛獸,只有她憑藉著伴隨武王下來的氣勢,可以服眾人,可以把軍部這把長刀揮向北邊。
一把會動的刀,若是不向外捅出去,那麼傷的便是自己。
皇城城牆下的別院,張熾錄的吃癟,鄧怡心中有數,這都州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也瞞不過那個神秘的黑衣人。
“對月當飲,取酒來。”鄧怡看著月下宮殿,感受著靜謐的氛圍,忍不住想要小酌一杯。
身旁宮女見狀連忙端上玉杯,杯中早已準備好了些許瓊漿,身後糕點水果點心,應有盡有,這便是他們的工作。
伺候好這位有可能是下一個,天底下最厲害的女人。
上一個女人,叫程青青,近身必死的箭神,程青青。
但鄧怡,好像已經比程青青更加優秀,她手裡握著的是整個夏國,天下第一的夏國。
伸手夾起玉杯,酒水緩緩下肚,惹起一抹辛辣之意。鄧怡皺了皺眉頭,伸手取過下一杯,身後則會有著人不斷地續上。
就這樣,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不知喝了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