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過去,日子如常流轉,謝清棋這幾日都沒有從深夜驚醒,只是她仍然聞不了藥材,看不了藥方,彷佛夢魘是隨著她的醫術一起銷聲匿跡。
可每當她坐在窗前,望著天邊最後一縷霞光,恍惚間總覺得身側空了一塊。
是夜,謝清棋躺下不久,便感到一陣睏意襲來。
一片黑暗中,熟悉的人影,熟悉的血海,熟悉的奔跑、喘不過氣、行刑臺……
謝清棋猛然驚醒,冷汗浸透了單薄的寢衣,喉間還殘留著夢魘中的窒息感。她攥著錦被的指尖在發顫,眼前是揮之不去的可怖畫面。
又來了……
就在這時,屋內忽然亮起一抹暖光。
“做噩夢了?”
熟悉的清冷嗓音在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溫潤。
謝清棋連忙抬頭,只見黎淮音執著一盞燭臺立在榻前,眉眼疲憊,卻遮不住眼底的關切。
你怎麼會在這裡?謝清棋在心裡問。她從巨大的恐懼跳到了巨大的震驚中,一時沒發出聲音。
黎淮音放下燭臺,在榻邊坐下,掌心輕輕撫上謝清棋的側臉,“不怕,我在呢。”
謝清棋瞬間紅了眼眶,“我……”她的聲音啞得不成調,“我夢到……”
顫抖的身體被攬入一個溫軟的懷中,好聞的香味瞬間安撫了謝清棋的情緒。
黎淮音將她抱得很緊,手掌一下下順著脊背,“不想說也沒關系。”
燈火在身後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融為一體。
良久,謝清棋頭埋在黎淮音頸側,悶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擔心你再做噩夢。”所以晚上來了侯府,請求蕭姨讓她悄悄進來謝清棋的房間。
“你來也不告訴我一聲。”謝清棋忽然抬頭,“等等,你怎麼知道我今日會做噩夢?”
黎淮音眼睫輕顫,盯著自己的指尖不作聲。
謝清棋看著她眼下淡淡的烏青,心尖驀地一疼,哽咽道:“你每晚都來……是不是?”
“你身體本就不好,是想熬死自己嗎!”謝清棋眼淚奪眶而出,“為什麼啊……你明明可以叫醒我,可以躺在我身邊睡,可以——”她咬住嘴唇,說不下去了。
“我那日說了重話,怕你不想見我。”黎淮音聲音很輕,沒什麼波瀾。
但這句話幾乎要擊垮謝清棋的理智。
她到底在做什麼,憑什麼啊!憑什麼讓阿音在她面前這樣小心翼翼,謹小慎微!
明月怎麼能夠低到塵埃裡呢……
謝清棋心痛得幾乎要喘不過氣,整個人像是被撕裂一般顫抖著。
黎淮音輕輕抵著她的額頭,用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淚,耐心地等她平複心緒。
“你不是說,今後不再勞煩我了嗎?”謝清棋話裡有氣,氣黎淮音不愛惜自己身體,也氣自己讓她這樣辛苦。
她不敢想黎淮音這幾日是如何過的,晚上在這裡守著她,白天還要照顧黎將軍。
“氣話你也當真?”
謝清棋念道:“君子不失色於人,不失口於人。這不是阿音教我的嗎?怎麼也會說這般孩子氣的話。”
“好,是我說錯話了。”黎淮音軟下語氣哄她。她今晚說話一直很軟,這句最軟。
謝清棋抬頭看著黎淮音,認真道:“我不喜歡你這樣……低聲下氣的樣子。”
低聲下氣……黎淮音默唸一遍這個詞,這也算低聲下氣的話,謝清棋在她面前豈不是一直在低聲下氣?
“那你想怎麼樣?”黎淮音嘴角帶了些笑意。
謝清棋道:“我想……你還是之前的樣子,至少不要這麼輕易承認說錯話。”
聞言,黎淮音輕挑眉梢,聲音刻意冷了兩分:“那日只說今後我的事情不勞煩你,並未說過你的事不能勞煩我。可見——我並未失口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