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廷東回身接過司機遞來的傘,撐開就走進雨中。青石板鋪成的山路九曲八彎,一路上沒有燈,只有頭頂微弱的天光。謝廷東開啟手機的手電筒照明。
這是他第二次來道觀,但他現下也並不清楚道觀的具體方位。上一次來還是半年前,父親親自開車帶著他上山拜見那位。那是大白天,豔陽高照。而現在,大雨滂沱,傾盆大雨容易讓人辨不清方向。
好在謝廷東的運氣不錯,走了十幾分鐘後,前面漸漸能看見道觀的輪廓。謝廷東一喜,加快步伐。及至道觀面前,謝廷東才看見,道觀大門敞開,遠遠的能看見一盞微弱的燈光。
難道那位知道他要來?
謝廷東肅然,心裡越發恭敬起來。
他走進去,道觀大門緩緩閉合。漆黑的夜裡,道觀門匾上“上清觀”三個字靜靜看著山下。
上清觀內,左邊一間屋子門口掛著一盞燈籠,屋子裡透出隱隱的光。謝廷東知道,這就是那位的所在了。
他在門口收了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後謹慎地敲了三下門。
“晚輩謝家謝廷東,特來求見前輩。”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了一道清越的聲音。
“進。”
謝廷東心裡一凜,連忙推門走進去。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正中央擺著一張香案,鎏金香爐裡插著三根香,嫋嫋升起的煙霧遮住了供奉的道祖畫像。
幾架藏書後,層層帷幔遮擋住的地方,隱約露出書桌的一角。有人輕輕起身,掀開帷幔走出來。
謝廷東沒忍住,抬目望了一眼,整個人彷彿被定在了原地。
那人穿著青灰色道袍,墨黑色的長發被一根木簪挽住,腰間繫著玉帶,眉目舒朗,溫潤如玉。他緩步間就像在縹緲雲煙中飄然而至。
素手掬青靄,羅衣曳紫煙。
世外仙人,也不過如此風姿。
謝廷東卻是直愣愣地望著對方,心裡翻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謝廷東第三次見到面前這個人。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只知道他的道號叫做太玄,是上清觀的觀主。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謝廷東尚且年幼。那是在他爺爺的葬禮上,他無意中進了樓上,撞見了他父親在和一個穿道袍的年輕人說話。那人斯文風雅品貌非凡,父親對他畢恭畢敬。謝廷東沒敢露面,事後試探父親,反被父親訓斥了一頓。所以小小年紀的時候他就對那位道長印象深刻。
第二次見到那人,是半年前。父親年紀大了,家裡的事情一項項被交給了他,包括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那時候,謝廷東才知道,他們謝家是千百年前的道教世家謝家的分支,一直以來都在供奉著一位前輩。那位前輩是現今謝家嫡脈唯一的後人,住在鳳凰山的上清觀,據他父親說,從他有記憶起,前輩就一直在看守鳳凰山。
父親親自開車帶著他來到鳳凰山,一路走上山進了上清觀。那一次謝廷東沒有見到太玄道長的面,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父親在門外恭恭敬敬地向裡面彙報,說謝家下一任的家主就是謝廷東,特地帶來拜見前輩。門裡面,一個溫潤的聲音只說“知道了”,沒有其他的話。
謝廷東那時就已經猜到父親帶他來見的這人就是他年幼時見過的道長了。只是並未謀面,謝廷東也沒想到此人竟與四十年前沒有任何差別。
眼下是第三次見面,謝廷東心驚肉跳,歷經四十餘年,他已經從幼童長成現在的中年大叔,這位前輩看上去卻還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彷彿從古畫中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謝廷東抬眼,對上了那人溫潤的視線,心裡一驚,連忙低頭。
“前輩,我是謝家的謝廷東……半年前和家父一同來拜見過您……”
謝玄之撫衣坐在椅子上,溫聲道:“坐下說吧……我記得你。今日深夜到訪,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