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回紐約,永遠不回格陵了。
是的。永遠不回來了。
戚具寧看他雙眼通紅,臉色發青的模樣,有些得意,又有些痛快——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只要和她在一起,你就會有這麼一天。她愛你的時候千依百順,不愛你的時候能絕情到你懷疑人生。
她不是你的奶糖妹妹。她是裹了一層糖衣的毒藥。現在你也毒發了。嘖嘖嘖,真可憐啊:“邊明,邊明!你還愣著幹什麼。幫危先生訂一張從格陵直飛紐約的機票。越快越好。危先生被女朋友甩了,受了情傷,要滾回他位於曼哈頓的高階公寓,抱著他的錢哭去了。”
邊明心想如果丁翹或者竇飛在就好了。他可以一人一個把他們兩個的腦袋都摁到浴缸裡面去清醒清醒。
他一個人沒辦法制住他們兩個。
危從安在給會計師還有律師打電話;而戚具寧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疊聲地叫他趕快訂票,有今天的最好,沒有就定明天的;邊明咳了一聲,道:“那戚先生您呢。您的票要訂嗎。”
他問 :“我們什麼時候回聖何塞。還是不回去了?”
戚具寧一時沉默。他看了一眼危從安,後者也正謹慎地,懷疑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兩個烏龜王八蛋異口同聲道:“要走一起走。”
雖然訂了機票,總還要去一趟公司。危從安藉口喝多了不舒服拖到中午才過去——她上午在公司,下午回學校。他中午過去,也許碰得到,也許碰不到。
直到現在他仍然有一種不真實感。邊明已經把他的車開到月輪湖俱樂部了。他開著車,行駛在鐵灰色的天空下面,總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道路盡頭的滾滾烏雲裡也許藏著外星艦隊。
直到他踏入公司,也沒有等到外星艦隊攻打地球。但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廳中央的賀美娜。她臂彎裡抱著一個胳膊腿亂彈,哭鬧不停的小毛毛,她一邊輕輕地晃著他,一邊溫柔地哄著他;她身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寸頭男人,一張濃眉大眼的國字臉,也伸了手逗弄那孩子。維特魯威的其他員工把他們兩個圍在中間,怎麼看都像是一對剛生了寶寶的小夫妻正在接受眾人祝賀。
“會不會是尿了?”
“餓了吧?還是困了?”
“於姐呢?於姐你生了兩個有經驗……”
前一天危從安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好運的男人。現在他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要看到這一幕。
沒關系。沒關系。
邊明已經訂了票,他週五開完會就走。
熬過今天就好。熬過今天就好。
張家奇一抬頭看見了危從安,笑著摸了摸腦袋——他還不太適應寸頭,總覺得涼颼颼——揮手叫他:“危總,快來。”
他的行動力是極快的,昨天到家之後立刻在樓下的理發店把頭發鬍子全剃了。要知道他平時毛發茂盛,看上去總有些邋遢樣,但錢力達想著這是他的個性,不便幹預。現在他主動改了造型,錢力達連連誇他清爽,連笑容都多了。
早知道媳婦兒喜歡寸頭,他早改了。
見危從安站在門口沒動彈,張家奇對賀美娜說了一句話,兩人抱著孩子走了過來。
賀美娜輕輕拍著臂彎裡一直哼哼唧唧的小寶寶,看著危從安:“你……要不要抱一下她?”
張家奇笑道:“賀博士還不信呢——充好電後,和小毛毛一樣會哭會鬧,有各種需求。”
危從安想起來了。這是張家奇和他提過一嘴的人工智慧模擬嬰兒,根據01歲嬰兒的語言及行為特徵進行設計,主要在醫院産科,新生兒科,月子中心,早教中心等機構使用,用來鍛煉醫護,月嫂,早教人員以及新手父母的回應性照護能力。張家奇在錢力達産檢的醫院報了個海馬爸爸班,每週中週末上兩次育兒課,他上課認真聽講,筆記記得仔細,回答問題積極,每每都能得到老師的稱贊。此時他變戲法似地掏出來一條小包被,接過賀美娜手裡的小毛毛,非常熟練地包裹起來:“……老師說把小毛毛帶回來共同生活72個小時,然後打分……”
他用包被把小毛毛抱在胸前,據說這是一種很適合初生嬰兒的袋鼠抱,小毛毛哼了幾聲,果然不哭了。
但他這個造型看上去是很滑稽的,其他人都想笑,看危總的臉色又不敢笑太大聲。
一直沒說話的危從安開口了。
“好玩嗎。玩夠了嗎。”
“玩夠了就工作去。”
危從安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開了電腦,開始打辭職信。
張家奇抱著孩子偷偷摸摸地進來坐下。
“在忙?”彷彿知道他的心思似地,張家奇又加了一句,“賀博士走了。她下午學校那邊有會。再不走就遲到了。”
“什麼事。”
“我才要問你呢,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你是沒看到,賀博士今天早上來的時候臉色難看得要命。我又不好問她。”張家奇道,“力達叫我有事啟奏,我給她發了訊息,她還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