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危峨這般老辣的人物,豈有不知道兒子是在避重就輕的道理:“那就是還沒談多久,不想告訴我她的個人資訊。”
危從安不說話了。
他敏銳地發現父子兩人在這件事情上各有各的心思,難以達成一致。
“從安,你總要給爸爸講講,對方是幹什麼的,家裡是什麼情況,我心裡好有個底。”危峨略停一停,又道,“我的兒子不用聯姻。但也不能太不像樣。”
危從安淡淡道:“什麼叫不像樣?”
危峨看著兒子,良久,笑道:“我相信你有分寸。”
“時機到了,我會和她一起拜見長輩。現在您就別操心了。”從安把最後一片板件掰成兩份,“您做金箍,我做紫金冠。”
危峨接過零件,在手裡掂了掂。
這個兒子和他媽一樣倔,再問也不會有任何回答,反而惹得彼此不快。
“不想多幾個選擇嗎。”
“我相信您想要介紹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尊嚴,不要讓彼此下不來臺。”
“爸爸介紹的,也許比你的小青梅更適合你。”
危從安放下零件,非常認真地看著父親,一直看到他眼睛裡去。
“爸。如果搞砸了,我這輩子不結婚。”
危峨一怔。
當年危奉公和邢恩斯對來自農村的叢靜百般看不上,他一時上頭,也說了類似的話——如果不能娶叢靜,寧願一輩子打光棍。
然後危奉公說了什麼?
“你威脅我?你為了一個女人威脅你的父親?我倒要看看,一個值得你威脅父母的女人,你能和她好多久!有本事你們一輩子不要遇到風浪!”
他自詡是開明的家長,當然不會對兒子放狠話,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過多三個月,再來說這種話吧!現在說,太輕狂了!”
危從安沒有和他爭辯。
過了一會兒,工人送兩份加餐進來,放在小圓幾上。
“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喝酒前要吃點東西墊墊胃。”
小燉盅裡是綁著十字蔥結的東坡肉,色澤紅亮,香氣誘人。另外還有一瓶釅釅的豆漿。
“您的血壓血脂真沒問題?”
“好得很。你快嘗嘗。”
危從安到底沒有入鄉隨俗,另外要了黃油和全麥麵包。六點半的家宴,六點開始陸陸續續地客人們到了。夏珊正想上樓叫父子倆吃飯,他們說說笑笑地下樓來了。
“……三個月沒有出新品。”
“正好,等會老彭來了你問問他……”
危峨將拼裝好的齊天大聖放在博古架中間。齊天大聖身穿鎖子黃金甲,腳蹬藕絲步雲履,一支如意金箍棒橫於胸前,好不威風。
他抱著胸欣賞了一會兒,轉頭問兒子:“漂亮嗎。”
危從安看了一眼父親,回答:“非常漂亮。非常聰敏。非常有個性。”
“那豈不是和你一樣?”危峨挑了挑眉,意味深長,“所以菩薩要給猴子上緊箍咒啊。不然怎麼降得住。”
危從安笑笑,上前一步,拿下齊天大聖額間的金箍,把鳳翅紫金冠端端正正地放上去。
“上緊箍咒的是孫行者。齊天大聖還是應該戴他的紫金冠。”
危峨有些意外地看了兒子一眼。夏珊走過來,笑道:“父子倆打什麼啞謎呢?客人們都到齊了,快點入席吧。”
今天這場家宴分兩桌,一桌是親朋好友,設在開放式餐廳內;一桌是公司主管,設在隱私性強的棋牌室內。itoy各個部門的精英骨幹一共來了十一個人,危峨一一地為大兒子介紹:有些是建廠之初跟著打江山的開朝元老,他們從小看著危從安長大,對他是拍肩摸頭,好不親暱;有些是新招募的行業精英,後起之秀,雖然沒見過面但也聽過他的大名,少不得一一地握手,客套一番,互遞名片。危從安知道今天回來吃飯必然有這麼一出,他早就不是少年時那種狷介的性格了,該說些什麼家常話,該聊些什麼生意經,謙和穩重的談吐氣度,遊刃有餘的社交手腕令危峨非常滿意,數次大笑出聲,心情愉悅。夏珊在餐廳這邊被親戚們圍住了寒暄,奉承她氣色上佳,問她a旅遊見聞,又贊她兒子養得好。客人眼裡是看不見那些保姆,廚子,司機,還有鐘點工的。在他們看來,這麼大的一頭家全是夏珊一個人撐起來,多麼辛苦!夏珊遙遙見到危從安被危峨當做繼承人介紹給公司高層,心裡面煩躁得要命,面上卻還要掛著笑,一個個地應酬。危奉公和邢恩斯此時正好散步回來,眾人又去問好,喧鬧了一陣,二老就由夏珊陪同著上樓去了。
晚飯吃得稍微有些多的邢恩斯對夏珊道:“我胃不大舒服。散了場,你到我房間裡來一下。”
夏珊笑微微地說:“知道了媽。”
今天是松茸宴,一道道的菜上來,少不得先由廚子介紹一番。做生意的人總講究個好兆頭,這菜名就不能普普通通。松茸來自山林,象拔蚌來自大海,兩者的刺身合盤叫山珍海錯。香煎松茸夾蓮藕餅取個諧音,叫佳夾)偶藕)天成。把蘆筍和松茸柄切成寸來長的小段,交錯疊高,最後澆上金湯,就成了步步高昇金湯松茸扒蘆筍)。松茸腐皮卷是財源滾滾,松茸牛仔粒是一本萬利,松茸燴海參是福如東海,松茸烏雞湯自然就是鳳凰非梧桐不棲了。松茸雙臘飯叫做滿床笏——一片片松茸鋪在米飯上可不就像是一塊塊笏板麼?哪怕一道平凡無奇的松茸蒸蛋都可以賜名金玉滿堂,那在特製烤盤上烤出萬字不到頭圖案的碳烤松茸當然叫做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