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因為你會叫我幫你做作業,然後看也不看就交上去。”
賀美娜又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
過了一會兒她道:“‘此心安處是吾鄉’這句,感覺也像蘇軾的語氣。”
危從安道:“你的中文語感這麼好,怎麼會學得不好呢?”
賀美娜道:“都說是因為你不幫我補習了。”
危從安笑道:“好吧,都是我的錯。確實來自於他另外一首《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但他不是首創。”
他簡單地講了講蘇軾的同事兼好友王鞏如何獲罪,以及他女朋友跟著他被貶去嶺南的故事。聽完賀美娜贊嘆道:“那這個女孩子也很豁達呀。吃了那麼多苦,還能有這麼樂觀的心境。”
“歷史上這樣的女孩子很多。可惜大部分沒有留下姓名。”
“那她呢?她留下名字了沒有。”
他微笑著把她的手拉過來,在手心寫下了宇文柔奴四個字。
宇文柔奴。賀美娜輕輕握著這個溫柔的名字。
她以後也會常常想到這位樂觀又豁達的女孩子吧。
觀景艙越升越高。整座格陵城就好像一盒亮著燈的景觀積木,被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包裹著。大地之上,蒼穹之下,處處真實,處處夢幻。
賀美娜輕聲道:“從安,你覺不覺得,從我們現在的角度來看,格陵就像一位快要入睡的大地女神。”
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追問:“哦?願聞其詳。”
“你看,格陵是大地女神,不同的區域就是不同的器官,承擔著不同的功能哦。”
“等一等。這麼有趣的比喻,應該記錄下來。可惜我沒有帶你的習作本。”她作勢要打他,危從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著拿出手機來,“我也要拍影片。”
賀美娜一手捂著臉,一手將他的手機轉到一邊去:“光線不好,不要拍我。你拍外面。”
他重新把她摟在懷裡:“好好好,我也拍風景。”
從安,你看。
市政府所在的元盛區是格陵的大腦,指揮著整座城市的正常執行;大學城所在的東城區是心髒,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智慧動力;好吃的餐廳大多在信瑞區和泰安區,所以是儲存能量的肝髒;生物園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藥企,守護著格陵的健康,當然是脾這個淋巴器官了;月輪湖所在的生態風景區,種了很多很多樹,就像一顆顆的肺泡,是格陵的肺;南湧口近海,進行著物質交換和能量運輸,那明日港和百麗灣就是一對腎髒了。沒錯,每艘船是一個腎單位……
一般人聽到用人體器官來比喻格陵的十二個區,大概會覺得毛骨悚然兼惡心不適了。但危從安只覺得她聲音清澈悅耳,思緒跳躍奇妙,還帶著一股信手拈來的專業氣勢,令人心悅誠服。聽她一口氣說完了十一個區,又將交通路線比作血管與神經,只是沒有提到她家,他不禁提醒:“你是不是漏了什麼。”
“我想……西城區是格陵的子宮。”
曾經格陵所有的資源都向它傾斜;它也為格陵孕育了無數的生機;如今卻陷入一片寂靜荒蕪。
當我們在描述一個宏大概念如河流,海洋,城市,國家時,常常會將其比喻成女性。而母性是她身上最大的光輝。我們祝禱,希望她生生不息,傳承永繼。
可女性的角色不應該僅僅侷限於孕育者。
已經完成使命的西城註定走向衰敗;而做出變革的格陵正在走向新生。
危從安知道通透如賀美娜,並不需要什麼言語上的安慰;他收起手機,在這令人震撼的景色中張開雙臂,將她單薄的身體緊緊地抱在了自己懷裡。
觀景艙升到最高點的時候,互相依偎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這一刻,他們離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上明月最近,離可遇而不可求的人間銀河最遠。
視野有多開闊,自我就有多渺小。任何語言在這樣的美色面前都蒼白無力。
雖說美麗的事物難以長久,幸好他們都錄了一小段風景。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於是低聲問他:“你還儲存著邦克山紀念碑上的影片嗎。”
一提到這段影片,他就想起為她加冕的甜蜜瞬間,又想起她把王冠還回來與他決裂,還有自作主張的superhoe,以為一段資料就能代替活生生的她——一時間他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頭發,柔聲道:“當然。”
“我手機裡找不到了。雲端也沒有。”她很疑惑,“還沒看過就不見了。”
很正常。當然是被那個瘋子刪掉了。
“我這裡有。”他喃喃道,“等會兒我發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