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像這座慢慢轉動的摩天輪一樣,慢慢推進比較好。
反正還有一整個晚上和一整個週末。
見他似乎沒有接吻的打算,她有點失望,但很快就去看風景了。
反正還有一整個晚上和一整個週末。
“唔……我還想找一找我家在哪裡。”
她每次到了高處就會想家。
他指給她看:“那邊是西城區。不過現在還不夠高,看不清楚。”
“那你家呢?你家在哪裡?”
她問完了又覺得有些不妥。但他並不介意,豁達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
見他不介意,她得寸進尺地伸手戳了戳他結實的胸膛:“這裡?”
他低下頭來,笑道:“早知道你這麼不正經……”他就應該做完四十下掌上壓再出門。
賀美娜正色道:“哪裡不正經了呢?不過和你確認一下,你想到哪裡去了。”
“好啊。那就再正經一點。有一句詩你應該聽過。”
“什麼詩。”
“此心安處是吾鄉。”他笑著說,“確認完畢。你的手是不是該放下去了。”不然他可不保證會不會做出一點不正經的事情來了。
這句話挺有名,賀美娜確實聽過,但從未放在心上,也未探究過其中深意。此刻默唸著這句詩,她好像明白了一點,於是挽住他的手臂,腦袋輕輕地倚在他的肩膀上。
感受到她的依戀;他摟緊了她,教她更靠向自己的胸口。
“轉得好慢啊。我想快一點到最高處看看。”
“這是摩天輪,不是風車。”
“你說轉一圈要多長時間?”
“就目前的速度來看,應該在三十三分鐘左右。”
錯落有致,星星點點的燈光點綴著鱗次櫛比的大廈,川流不息的車龍,明暗交錯,動靜相宜,一直綿延到天海相接的地方。
她一直討厭的光汙染,換一個全新而陌生的角度來看,原來是絢爛精緻的人間銀河。
賀美娜感慨:“如果蘇軾在這裡,一定又會寫日記了。”
危從安道:“他的一生也和坐摩天輪一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賀美娜好奇道:“哦?是嗎?快講我聽聽。”
他知她不喜語文,於是用大白話簡單地講了講蘇軾三起三落的生平,把廟堂之上的波譎雲詭和山水之間的詩情畫意變成一個不用動腦子又很好聊的話題。他講得淺顯,她聽得入神,末了道:“以前只聽你說他是吃宵夜也要寫首詩記錄的文學家,沒想到還是一個降職升職都看得開的公務員。”
“沒錯。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境,他都能抱著樂觀豁達的態度寓情於景,寫詞寄意。”
“那你最喜歡他哪部作品。”
“他有一首《定風波》我很喜歡。”
“念來聽聽——等一等。我要記錄下來。”她突然靈光一閃,從包裡拿出手機開啟,對準他,開始拍攝,“……拍出來好黑啊。不好看。”
危從安一手撐在欄杆上,笑道:“這總是光線問題,沒得怪我了吧。”
“那我拍外面的風景。嗯,這樣亮多了。”她將鏡頭對準艙外的城市夜景,“你來做背景音吧。”
危從安眼帶笑意,清了清嗓子,將蘇軾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緩緩吟誦了一遍。賀美娜素來只是尊重古文,談不上有多喜愛,讀書的時候別說背誦,就算聽見別人讀都會頭疼。但是他讀出來就是不一樣。富有磁性的聲線沉穩動聽,如同一顆橄欖般滋味綿長,娓娓道來。聽著聽著,她彷彿親身來到了那個微醺還冷的蕭瑟初春,輕杖芒鞋地在斜風細雨中漫步,直到放晴。這是第一次她完全提煉和掌握了詩文的寓意——所以她的計劃很完美。有雨不用怕,帶上傘和雨靴就行啦:“怪不得你淋了雨也不會生氣。原來是因為‘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我遇到挫折的時候就會想想他。現在還加上了四個字。”他問她,“你知道是哪四個字嗎。”
兩人異口同聲:“否極泰來。”
笑過之後,賀美娜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早點和你成為朋友,也許我的語文能學得好一點。”
“我看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