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蔣毅換了個放鬆的坐姿,拿起簽字筆在桌面篤篤兩聲示意安靜。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記名的必要。唱票,監票,計票,何必浪費時間。況且,”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我稍後還要去元盛那邊與周秘書開午餐會議。”
他一發話,立刻有人附議:“確實,快十一點了。政府的午餐會議可不能遲到。”
在旁記錄的秘書,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將“這樣不符合公司章程”給嚥了下去。
此秘書非彼秘書。她位卑言輕,又何必出聲。
戚具邇表示反對:“蔣叔,這樣不符合流程。”
蔣毅面上依然微笑:“具邇,我作為主席,臨時改個流程都不行?周秘書最恨企業主遲到。”
他將簽字筆啪一聲拍在桌上:“這樣,再給大家一點思考的時間。一分鐘後舉手錶決。”
六十秒,要改變結局遠遠不夠,但足夠戚具邇不動聲色地將每名董事面前的桌簽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
蔣毅。杜海。陳朗。陶仁。江岐。佔勇。黃寧。魏宏。關泰。
原本永珍董事會有十三名成員,其中曾經對戚具寧使用prezi報告表示不滿的兩位世伯這兩年身體不佳,相繼辭了職。戚具寧遠在國外,書面委託戚具邇投票,所以最終列席是十人十一票。
董事會的決議需要經過全體董事的過半數透過。也就是說危從安除了戚具寧和戚具邇這兩票外,還要拿到四票。
杜海是戚黛父親的摯友,也是戚家的世交,chi’s創立之初就已經在董事會裡做老臣子,和許多股東關系匪淺。他自己另有一盤實業生意,穩紮穩打,並不需要仰仗永珍的鼻息。權利核心幾度更疊,他從來站在戚家姐弟這邊。蔣毅多次明裡暗裡想把他弄下去,他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陳朗是永珍麾下子公司星耀科技的第一自然人股東,佔股比例達到了54。四年前戚家姐弟和杜海一起舉薦他進入董事會。陳朗為人雖然老氣橫秋,偶爾琢磨不透,但也絕不是知恩不報的性格。戚具邇有把握陳朗和杜海一樣,都會站在她這邊。
陶仁,江岐,佔勇是蔣毅的老戰友,這三票戚具邇不做指望。
剩下就是黃寧,魏宏,關泰的態度了。這三人一向狡猾,她與危從安分析了過往五年內的投票結果,發現他們時而站在蔣毅那邊,時而站在他們姐弟這邊。
戚具邇:“這幾票我實在拿不準。”
危從安:“沒有規律就是最簡單的規律。”
戚具邇:“什麼意思?”
危從安微笑:“利益行先不是什麼壞事。至少我們知道他們都有一個價格。”
戚具邇思索道:“你的意思是,他們發現搖擺不定能獲得更多好處之後,更喜歡做牆頭草了。”
“對。價高者得。”
為了拉票——不,為了聯絡感情,戚具邇帶著危從安一個個地拜訪,根據董事們的喜好,安排了不同的活動——打高爾夫,騎馬,出海,品酒……她本以為危從安剛從國外回來,會不太習慣這種應酬,沒想到他非常配合,沒有任何抗拒。
危從安看出她的疑惑,道:“生意場上聯絡感情的方式,哪裡都一樣。”
“我以為會有一些不同。”
“對。一地用中文,一地用英語。中文更含蓄婉轉,這方面我還需學習。”
“你一定沒問題。叢老師可是大作家,你繼承一半也綽綽有餘。”
聞言危從安臉色微變;戚具邇也自知失言;但很快他便說起別的話題岔開去,不教她難堪:“和杜董約在什麼時間?”
戚具邇素來痛恨高爾夫,赴約路上她對危從安吐槽了好久:“起得比雞還早,曬得比狗還黑。”
可是許多中老年男性就是鐘愛此項運動,甚至許多商業談判都是在球場上做出最後決定。一個會打高爾夫,且願意早上四點半就爬起來陪著長輩打高爾夫的年青人會多麼地受歡迎,也就可想而知了。球場上,杜海見危從安身形健美,姿勢規範,揮杆有力,小白球在空中劃出完美曲線,不由得將球杆往腋下一夾,鼓起掌來:“打得不錯!”
危從安調整了一下手套松緊,從球童手中拿過測距儀,看了看落球點,笑道:“不夠直。還要向杜伯伯多學習。”
聽他如此謙遜,杜海愈發喜愛,伸手攬他肩膀同行:“來來來,我和你說,打球和管理公司其實是一樣的道理。只要計劃合理,結果不會偏到哪裡去!投資總監這個位置……”
與認真聽長輩教誨的危從安相比,戚具邇就滑頭許多。她不耐煩走路,叫竇飛開著球車跟在他們後面算數。
她打了個哈欠:“杜伯伯這一票不會有意外的。”
竇飛道:“即使沒有問題,也會認真對待。這正是危先生難得的地方。”
“你說得對。但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我困死了。”
“今天格陵日出時間是六點零九分。戚小姐你看。”
聞言,戚具邇一抬頭,只見一輪紅日正從茂茂樹林間冉冉升起來。
也不是人人都愛高爾夫。愛馬如命的黃寧除了永珍董事之外,還另有一身份是格陵賽馬協會的榮譽會長。他養了十幾匹賽級良駒,常年為各大賽事輸送賽馬。為投其所好,戚具邇便約定了大家在姬水的千裡馬場見面。
見面時黃寧正站在訓練場中,抱著雙臂指揮騎師給一匹四蹄雪白的棕馬備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