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微微地託著下巴,陷入了回憶:“媽媽對我說過,我剛出生的時候,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沒有一個人知道小毛毛應該怎麼抱。”
“你爸爸媽媽不會很正常,可是——”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以前也沒有帶過小毛毛。後來還是外公用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捧回家了。”
他深深地看著她:“你對他們來說一定很珍貴。”
“因為我出生的時間很湊巧。外公剛剛退居二線,有時間來帶第三代了。”她做了個捧著的動作,“外公只要一下班就會去託兒所接我,把我捧回家——這樣捧著捧著,就把我捧到了三歲。”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所以你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
“其實我也不記得了。但我有那時候的照片,三歲前外公都是捧著我照相的。”
“三歲之後呢。”
“實在捧不動,就改成抱了。”她低著頭抿嘴一笑,“還有,從小到大外公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美娜娃娃,好多同學都羨慕得不得了。如果有客人想要帶走一兩個,外公就會說這都是輝輝的,我的輝輝很兇,會咬人,可不能給你呀。我說,外公你不是說不可以打人罵人嗎?外公說,把你說得兇一點,就沒有人敢欺負你啦。”
她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沒有罵過人,打過人,更不要提咬人了。”
“是嗎。”他突然道,“有人昨天晚上可是對我連打帶罵,就差上嘴咬了。”
賀美娜一時語塞,小臉騰地紅透。見她低著頭不說話,顯是有些羞愧,危從安心中一蕩,伸手去摸她的頭發;她突然一歪頭,很認真地看著他:“你可不要誤會。其實我寫字很好看,是外公手把手教的。”
他知道。他見過她小時候的習作本;也見過她寫給聞柏楨的賀卡。習作本的第一頁雖然寫的歪歪扭扭,可是到後來已經非常端正大氣了。
長大後的字跡更是清秀昳麗又不失錚錚風骨。
危從安一開始沒想明白她為何突然這樣認真——
她指的是隨盒子寄來的“還給你”三個字。
他頓時坐立不安起來,握著她的手,正想說點什麼來彌補時,她迅速縮回手,垂下眼簾,低聲道:“後來外公抱也抱不動啦。我長大了,外公老了,還生了幾場病。一開始是字寫得沒我好看了,偶爾還會提筆忘字,然後開始丟三落四——”
“外公他——”
“腦梗後遺症。外公在我高三的時候就已經病得很厲害了。不過每次複診醫生都誇我們照顧得很好,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她抬起眼,坦白道,“那個時候厚著臉皮聯系你,找你要哈佛的照片,就是為了外公。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美國,參觀過很多大學,對哈佛印象很深刻。”
危從安完全沒想到她當時和他聯系原來還有這樣一層隱情,良久才道:“其實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幫忙——”
“和哈佛相比,外公更關注的是你,就像叢老師千千萬萬的讀者一樣。你去了哈佛,他很高興。他覺得《寫給寶貝的十封信》那本書終於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她提到了他的死xue。她想他要生氣了。
但他應該知道。因為這就是事實。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盤算著不如一鼓作氣把schat上的“互動”以及之後的一系列事情也給說清楚了。
正在想怎麼開口時,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我刪了你,你再去哪裡找哈佛的照片給外公?”
她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你前面發給我很多照片了呀。每次給外公看完,他都會忘掉。我就一直一直給他看那些照片。每次看他都覺得很新鮮。後來我也去網上搜了些照片和影片。”
他掌心溫熱;她想抽回手,他沒鬆手,更是略一使勁兒,把她拉進懷裡抱著。
他語氣中帶著憐惜,又有點沉重:“美娜。我不知道是這樣……你一定很傷心。”
“當時很傷心,但現在都過去啦。”
他輕輕地吻著她的額頭,喃喃道:“可是你捨不得,是不是。”
美娜。我要怎麼樣才可以安慰那時候的你。
你多幸運啊。爺爺奶奶還有外婆都健在。要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呀。
好。我們一起珍惜。
聊天很好。這樣靜靜依偎著也很好。
賀美娜其實一直都避免想起外公去世的那段日子。
但是在他的懷裡,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是可以讓自己想一想的。
恰逢考試周,她被突然地叫了回去見外公最後一面。外婆不在,和爺爺奶奶去療養了;爸爸去社群醫院找人了;媽媽在找外婆早就準備好的壽衣;她在床前握著外公尚有餘溫的手。
胡越軍過來問她:“喂,你知道老頭子工資卡放哪裡嗎。喂,和你說話呢。”
“別問她。問她也沒用。讀書都讀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