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如往常地做了噩夢。
只是往常的噩夢大都是虛構的場景,今天她卻夢到了自己十八歲以前的事情。
忘了那是哪一年過年,一家人都回了縣城爺爺家裡過年,本來是歡樂團聚的日子,一大家子人都圍著桌子吃飯,其樂融融。
尚且年幼的許盡歡和陸明澈被要求表演節目,兩個人拿著鐵盆來了一出磕頭要壓歲錢弄得一大家子啼笑皆非,給他們每個人都塞了大紅包。
然後她和年紀相仿的陸明哲就被問及學習。
陸明哲那時候已經上大學,帶著兩家人的期望學習了醫學,彙報學習進展跟彙報工作一樣,家長們都很滿意。
而她,那時候正好喜歡一個現代詩人,空閑時間一直在研究她的詩風。
然後她就借花獻佛地背了一首那位詩人的詩來形容此時此刻闔家歡樂的場景。
得益於父親常年來的高壓,她的學習成績向來名列前茅,所以背一首詩既符合人設也不會出錯,又能在老人面前討巧。
唯一錯的,可能就是她那時候還不懂父親心中的忌諱。
那天那首詩背完,她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誇贊,甚至就連一句評價也沒有,只有父親當著全家人的面的訓斥。
“以後除了語文課上學的東西,你不許再接觸任何跟文學沾邊的東西,好好的裝什麼咬文嚼字的文人,讓人犯惡心。”
很荒謬,也很莫名其妙,又一次讓本就不知道該怎樣討得父親歡心的許清歡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但她也早就已經習慣了,父親在她面前向來是喜怒無常,喜歡她的時候是一個樣子,對她不滿的時候又是一個樣子。
許清歡那個時候就已經習慣,被他高高地捧起,又被重重地砸在地上,一顆稚嫩的心被摔得粉碎。
一個人還是孩子的時候,父母的態度就是對她所做事情對錯的衡量,許清歡卻常常失去這種判斷,因為她的父親喜怒無常,對錯不論。
她那時候覺得,可能自己長大了就好了,可能父親只是覺得還是小孩子的自己做事毫無把握,所以有時候滿意有時候不滿意。
可是住在爺爺家的那天晚上,她半夜起床喝水,卻無意間聽到父親在客廳裡的聲音。
他的語氣懊惱、悔恨:“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生下清清。”
“我會在她還沒成型的時候,就毀了她。”
巨大的詫異和無措一瞬間撲面而來,許清歡下意識地去找尋父親的蹤影,卻撞見她這輩子最無法忘記的一幕——
那是讓她此生無盡痛苦掙紮的深淵。
而後畫面一轉,便是無窮無盡蔓延而來的海水,冰冷又腥鹹的海水在黑沉沉的夜色下一點點地將她吞噬,撲面而來的巨大水壓讓她呼吸不得。
強烈的窒息感一點點將她埋沒,她看著本就晦暗的天光一點點地消失在眼前,腳下似乎有無數惡魔在拖著她往下走,往海洋深處墜落,她臨近窒息——
短影片的嘈雜喧囂的聲音很快充斥到房間裡的每個角落,被夢境驚醒的許清歡此時也終於緩了過來,她有些呆滯地盯著天花板,眼角垂下一滴淚。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緩緩勸說她:別再掙紮了,那樣很快就能解脫。
她在某一瞬間被恍惚了心神,從床上坐了起來,又到客廳去。
<101nove.eine曾來過一次,叫人將她屋子裡所有的尖銳物品和可能造成傷害的東西全都收走了。
這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是有用的,因為許清歡不會主動去買傷害自己的東西。
但生活中怎麼可能完全避免這些東西,幾乎是剛住進來沒多久,酒店有一次送餐的時候,看見廚房裡沒有吃西餐用的刀叉,就主動送上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