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夏日的陽光太過強烈,我感覺有點兒眩暈。小宥揮著手說“哥,今天我過得很開心”的畫面一遍遍浮現在腦子裡。
我蹲下來,揉著太陽xue。
回到家裡,我意外發現信箱裡被人塞了封信。
自從水電燃氣公司不寄紙質賬單後,我就很少開信箱。那封信躺在一堆亂七八糟色彩斑斕的小廣告裡顯得特別明顯。
普通的3號信封。沒有寄信人姓名地址,沒有郵戳,只寫著“黎宥的哥哥收”。
在天臺待了一個下午,我又渴又累。
我不想回去,也不想聽那個人用幸災“看吧,離了這家有什麼好”。我坐在樓下花壇邊,抹去信封上的灰塵,拆開,展開對折的信紙。
信紙上的字跡硬邦邦,我毫不懷疑那人是用左手寫的。
我提起了些精神,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末了,我把信揉成一團塞進褲兜裡。
上樓的時候,我在想——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年初的時候,我得知那個宗桑回來了。
這些年,我一直沒放棄找那個宗桑。
當年小宥出事後,那個宗桑便轉學了,我花了幾年的時間才打聽到他的訊息。
得到他訊息的時候,我又想起了當年去三中。
校門口,那個女生看到我時目光躲閃。我佯裝等人,一面用餘光注意她。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和同學說笑,一邊頻頻回頭窺視我。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那個寫信給我的人。
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和同學揮手說明天見,那樣子像極了小宥在地鐵站跟我說“哥,今天我過得很開心”的樣子。
看著她上了一輛公交車,我快步跟上。
幾站後,車裡空蕩了許多。女生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上。我走過去,在她旁邊的位子落座。
我能感到她嚥了下口水。
目光直視著前方,我用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謝謝你告訴我那些事。”
女生扭頭看向我,臉上的驚愕一點也不掩飾,半晌才低下頭,輕聲問:“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輕笑,心想,到底年紀小,一詐就承認了。
越過她的疑惑,我問了她幾件我想知道的事。
回憶那些事讓她有點緊張,她敘述得磕磕碰碰。聽著她說那些混賬幹的事,我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我盡量控制著自己面上的表情,不想讓她看出我即將失控的情緒。
她敘述得糟糕,但到底讓我瞭解了一些之前不清楚的細節——那些有些人為了粉飾太平想壓下去的事。
還差四站到終點站,我覺得差不多了,正好公交車進站,我再次謝過她,然後起身下車。
公交車在我面前緩緩起步,我才想起,我還沒問她叫什麼呢。
再遇到她是我讀大三那年。
她是大一新生。
我在一群人中一眼看到了她。她拖著兩個大行李箱,還揹著一個大書包,正往女生宿舍去。和幾年前相比,她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紮得高高的馬尾辮,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也看到我了,對我笑笑,但沒停下腳步。我沒看見她的家人。她一個人,兩個行李箱對她來說過於沉重。
我大步走過去,接過行李箱。
“我來。”我說。
她直起腰,還喘著氣,說:“謝謝啊,黎宥的哥哥。”她的聲音倒是比幾年前的更清透些。
聽到“黎宥的哥哥”這個稱呼我有一瞬的愣神。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聽到過“黎宥”這兩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