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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赴朝霞
諮閱帶著一封軍報步入兵驛,她立於上首正中的位置,向下首看去,左右手兩列的文臣與武將同時抬眼向她視來,等待她的發言。
不能否認,她有些享受這一刻,因為當下的她權傾軍門,三十萬大軍全部聽從她的排程,她可以瞻望到很遠的地方,她也可以回望長安,在心底最深處,在不可告人的角落裡擘畫出未來某些情節的雛形。同時,她也覺恍惚,她警告自己,在一切塵埃未定之前,她所擁有的只是幻覺,而幻覺頃刻間就能化為烏有。
她平定心緒,不出一言,降低視線坐下身,將手中的軍報遞出,探出目光巡視面前的眾人,直到她與其中一人的目光遇到,兩人相視。
對方視著她,淡淡一笑,錯開了眼。諮閱微愕,她看著唐頌微提唇角,調轉了視線,笑意不明,諮閱有種感覺,唐頌好像洞察到了她方才那一刻的心境,諮閱所不知道的是,此時唐頌眼中看到的她是傲氣又沉穩的。
“平康二年,冬,天寒凍雪,突厥軍士多死。
平康三年,春,漠北旱災,蝗蟲食盡春稼,突厥農人疾耕不足於糧饋。”
這封來自雲中的軍報已被眾人傳閱完畢,信箋末尾的署名者之一是武州道行軍元帥秦衍和他的章印,足以證明其真實性。
梅向榮合上軍報,看向羅應知笑道:“羅大監料事如神!它漠北當真遭了旱災!”
眾人都笑視羅應知,眾口一詞的稱贊他,羅應知怪不好意思的,笑著擺手:“在其位謀其職罷了!”
說回到當下的軍情局勢,梅向榮看向唐頌問道:“瓜州那頭有什麼動向?”
唐頌道:“根據我方的偵伺,年初至今,突厥透過金山至伊州道,向瓜州及以西各州輸送過兩次軍資,糧草約三百萬石。”
“突利這是傾家竭産也不肯將河西丟手啊!”梅向榮聽後冷笑,又看向諮閱問道:“殿下,江南兩道有信兒沒呢?”
諮閱頷首道:“常轉運使擅算學,不擅文辭,發回的牒文上僅有二字,不必再交給各位傳閱了,由我代為轉達便是,‘大豐’。”
大豐。
江南兩道春稼大豐。
愕然的神色同時出現在眾人臉上,一轉瞬,梅向榮便當眾哈哈大笑起來,“突厥糧饋不繼,咱們相反,這下可以開仗了!”
距克複肅州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月,突厥一方據守瓜州,在城池外圍的牆上潑滿了水,冷水結凍後難以被借力攀爬,突厥兵士甚至放棄了外出巡警,瓜州城門始終緊閉,易守難攻,大秦一方只能選擇等待,等待冰雪消融,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這個時機,即將成熟。
正當敵弱之時,一眾臣將卻並不興奮,戎機緊迫萬變,他們只能在戰前盡可能詳細的勘定軍略,發兵後及時調整軍令,確保形勢向有利於己方的方向趨近,而戰場上的很多事情是難以預見的,他們已經目睹太多傷亡了,即使多數戰鬥是以襲奪的戰略獲勝的。
諮閱看著下首異常沉默的眾人,一錘定音:“請諸位將軍開始制定軍略,之後詳細勘定,從江南兩道徵募的第一批糧饋抵達肅州之時,取瓜州。‘可汗一蕩平,種落自奔亡’,這一次發兵能撈到那位赤鄉小可汗的蹤跡最好。”
十日後。
唐頌和獨孤上野率領原州、河州和伊闕三道的先鋒軍隊在城外操練,結束後,她往河州道駐軍軍營的方向走,許一丁跟在她的身後,追了上來。
“唐將軍!”
唐頌回身看到他,便駐足問:“有事?”
許一丁卸下頭盔,抹了把額頭上的熱汗,笑道:“後天就要發兵了!”
昨日常子依將從江南兩道徵募到的兩百萬石軍糧馬料順利轉運到了肅州,克複瓜州的時機已到。唐頌頷首,耐心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許一丁眼神迫切的問:“卑職聽聞,此戰不僅要克複瓜州,還要擒拿赤鄉小可汗,對麼?”
“你聽誰說的?交代!”唐頌厲聲反問。
“我……”許一丁第一次見唐頌發這樣大的火,他嚇得縮了下脖子,低聲回答:“沒有具體的誰?軍中都是這麼傳的……”
“我怎麼沒有聽說!”唐頌斥道。
許一丁忙改了口道:“卑職有罪,對不起唐將軍,卑職不該亂打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