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聞言,合上了手中的輿圖,“朔方以及北境各軍陣的兵權由朝中所掌,方才的話也許我不該提起。”
今晚話語稀疏的譚翔在此時說道:“兵權由兵部所掌,兵部尚書請辭,兵部左侍郎離朝,兵部右侍郎奔逃,準確來說,天下兵權無人所掌。”
這番話把鄭彥和朱北川說楞了,兩人愣了半天相視一看,哈哈大笑起來,同時抬手拍他的肩膀。
“譚雁舉所言極是!”
秦衍垂眼,也挑唇嗤笑了聲。見那兩人又視向他,秦衍頷首:“諸事待定,請諸位等我回涼州之後再做回複。近日,請兩位將軍再次探明突厥一方的情況,隨後與涼州一方勘合。”
見秦衍的態度嚴謹無缺,鄭彥跟朱北川對視後頷首:“我們等殿下的訊息。”
邊境的將從不縱情喝酒,微醺盡情即可,至亥正,鄭彥做主,結束了這場酒局。他陪同秦衍,兩人向兵驛上走。
“其實,卑職還有話要跟殿下私下裡說。”鄭彥在無人的地方駐足。
秦衍跟著駐足,頷首道:“總督但說無妨。”
鄭彥抬眼視著夜裡的一處,回憶道:“順永三年,九月初一,那晚,差不多就是這個時辰,我曾陪先帝喝過一次酒,就我們兩人,胡落那一戰的前夜。”
那場酒局中只有兩人,那時他們都還很年輕。
秦重淵親手為他滿上一杯酒,說道:“這兩三年,老往北邊兒跑,各道各州縣的政務都無暇顧及,多有疏忽,朕難道不想回去,實在是回也回不得,一回去滿朝文武都勸朕老老實實呆在長安,可是朕要不親徵,朕又不放心,突厥一直都有憑陵大秦的野心,朕要把塔利趕回陰山那面去,天子正年輕,他不守國門誰來守?”
這番話有傾訴之意,鄭彥忙接過酒盅,“陛下,這一仗咱們六州一定能打贏!您立馬就能凱旋迴都城了!”
“但願吧,”秦重淵嘆口氣道:“朕是覺得,一個人實在是分身乏術,只願將來這皇室中能有出類的血胤。如有英儒,朕就將皇位傳給他,如有將才,朕就將邊境交付給他,恰好兩者都有,如他們聯袂並手,即使是守成,也有望再創百年之業。”
順永帝謀求的不是一時之戰局,而是千秋百代。
鄭彥敬酒道:“陛下英明神武,這英儒與將才,必然有之。”
秦重淵舉杯回應他:“樹功立業,以靖天下。這是朕當下所想,也是朕對這位將帥之才的期許,他一定類我。”說著忽然抬眼:“鄭彥,方才這些話都是朕的醉話。”
他誠惶誠恐的垂首:“此乃事關王業的天機,唯陛下與卑職二人可聞,再不外洩。”
話至此,鄭彥嗟嘆道:“卑職以為,今日道出這番聖言倒也無妨了。”
身邊的人不出一言。
鄭彥問道:“殿下,您是哪一年受封的王爵?”
他沒有得到回應,於是鄭彥行禮,無聲告退離開。
秦衍一人站在了夜裡。
那一年,他年滿十二,尚未被冊封王爵,他的手足均已被順永帝授予了封號,他沒有。
獨孤上野安慰他,“聖上政務繁巨,興許是忘了。”
他不出一言,父皇再忙,他會冊封獨孤上野為洛城世子,也會冊封比秦衍年幼的秦哲為恭王,為什麼他會被忽略,他會被遺忘,他不明白。
後來,那一日,順永帝到校場裡考校諸位皇子的騎射,他從馬背上下來後,順永帝龍顏大悅,走到他身旁對周圍的眾人說:“此子類我。”
次日,他受封王爵,為靖王。
過了一段時日,父皇又在校場裡誇贊他了:“戎鉞類朕。”
之後,他便去往了武州。
樹功立業,以靖天下。
這是靖王銜名的由來。
秦戎鉞,不再似一個遊魂。
秦衍良久的佇立在原地,他終於抬眸,再次望向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