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吏再答:“回殿下,大秦建國時就有了。”
齊王有所悟地頷首:“看來邢戮之事確比我認為的常見。”
獄吏告退後,一人前來,是禦史臺禦史大夫池浚,他將一杯酒和一副棋盤放置齊王面前的桌案上,跪地行大禮之後抬了眸。
齊王依次開啟面前三個食盒,裡面盛放的是涇陽伯父子袁瑞、袁朗的頭顱和一具新生嬰兒的屍身。
他又依次蓋上食盒,同對面的人相視,笑道:“有勞宗玄,本王的斷頭菜很豐盛。”
池浚同他一起笑道:“涇陽伯父子稱得上是英雄,至死都不肯告饒,兩萬涇陽兵馬也可謂忠勇,平康軍為此折損了不少兵員。只是世子無辜,臣實感痛心。”
面對這番充滿挑釁的話語,齊王面色如舊,平靜地笑,“她還活著,就好。”
一夜之間,齊王府血流盈溝,親生子嗣出世便夭折,如此,齊王口中卻只道一人的生死。
不可思議。
池浚沉默著,齊王伸手開始布設棋子,“宗玄的下一步棋呢?”
死人是不會洩密的。
池浚也拈棋佈局,慷慨道出二字。
齊王指尖微微頓住,附之一笑,“靖王?本王的這位弟弟可不好對付,宗玄要當心了。”
池浚笑道:“多謝殿下叮囑,臣牢記於心。”
半晌後,齊王放下手中的那枚棋子,看著面前一盤殘局笑道:“宗玄以前總讓著我,今日終於不再手下留情了。”
池浚笑道:“今日,臣終於可以在殿下面前做一個誠實的人了。”
誠實。
齊王笑著抬眼,“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同他中道相違?為什麼他要叛主背盟?明明他秦崇正才是離皇位最近的人,平康軍那兩萬兵馬本該聽命於他。
死人是不會洩密的。
池浚落下最後一子,慷慨道出了一番話。
齊王聽後皺眉發笑,“原來如此,難以置信,沒想到宗玄是這樣的面目。這麼說,本王的哥哥弟弟,他們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了?”
池浚笑問:“殿下會為手足感到痛心麼?”
齊王搖頭,朗聲笑著否認,“痛心?我根本不在乎他們,本王也許會為大秦感到痛心吧。”
池浚頷首:“如若臣與殿下同根同族,堪居王位者,唯齊王耳。”
某種程度上,他敬服他。他骨子裡有君王冷漠無情,自私不屑的特質。
獄吏再次步入獄室,提醒兩人道:“殿下、大人,時辰到了。”
齊王依言舉起案上金樽,飲鴆而笑,“那是來世的後話了。”
獄室中只餘他一人時,光影下的塵屑開始紛亂飄落,他沐在其中闔眼,夢見了那日。
從德妃娘娘殿中出來,她垂著眼,拘謹站在廊下,等他開口說話。
他內心突如其來一陣緊張,不知要說什麼,轉身走了,她若是留在原地,他就放過她,他想,她不明白,跟他走的前路意味著什麼。
他一路走,能察覺到有人在張望他的背影,走進一條甬道,他駐足回身,她人在牆影裡站著,裙袂落在了金燦燦的光裡。
柔光似水,逐漸將她淹沒,她渾身肌骨透明,美好的不真實。
他不想放過她了,也許她根本就不喜歡他,她不能違揹他的決定,只能選擇遷就他。
也許她永遠都不可能愛上她,他不在乎了,只要他足夠愛她。
他解釋不清自己的動機,他也並不想探究。也許是前世的業力在翻湧,也許前世,她是一隻鳥兒,他是供她棲身的一根樹枝,他們一世相伴。
這一世重複了上一世的輪回,只是結局有了改動,樹枝不堪疾風驟雨的摧殘,驟然崩斷。
他的下場是零落為泥,只要她飛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