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 (第2/2頁)

“知道了,”唐頌笑道:“你也代我問他的好。”

故舊相逢,雙方都很高興,但是閑聊間,唐頌還是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氣氛,它劃出一道界限,將她和舊時同僚甚至哥哥在內做了分割,雖然同桌共飲一杯酒,有些話他們無法共談,無法談得深入。

比如夏稅遺失一案,比如朝中當下的局勢。

他們隱約聽聞,但不能向她打探這些隱秘,犯大忌。她不能向他們透露任何,即使沒有約束,她仍難以啟齒。

她有愧。

八月都帳正在核算中,秋稅正在徵收中,前景都還未知。邊境每個州的將領心中無不惴惴,然而眼下被平康帝邀入帳中談天議話的卻是突厥和吐蕃兩國的王爵。

唐頌看向高處,秦哲正在禦座上談笑風生,端得是一副傲睨萬物的君王英姿,使他惶惶度日的是手中的權力受到威脅,但是他的面前時刻都能擺滿玉盤珍饈。而使邊境將士們牽腸掛肚的不過是那一口糧,一匹粗布。

她一腳踏入長安,成了半個長安人,面對眼前這一派紛華靡麗的景象都會覺得恍惚,那麼哥哥呢?邊境的軍將們呢?他們受慣了霜行草宿的日子,能在這帳中坐得安穩麼?

她與他們只能追憶往昔,迴避當下,一旦迴避,任何人之間都會變得陌生。她又僥幸的覺得,好在有樂曲聲幫她打了掩護,這帳中所有人沉默著,也不至於過分尷尬。

餘光裡,身邊眾人笑意裡都夾雜謹慎,她絢麗多彩的花鳥服完美融入了這場大宴,但它上面的花鳥不是邊境的天地裡養出來的物種。

唐頌抬頭,接近中秋,帳外明月高揭,但它已不是她在邊境烽堠上舉烽時見到的那輪月了。

有人起身,身影投射在月宮的玉檻上,唐頌向他看了過去,他向她看了過來。此刻,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孤獨的。

他穿過鐘鼓喤喤,管絃燁煜向她走來。

烽堠上的舉烽人也是擁有驚豔韶華的,因為她曾站在月中,從前她在河州,甘州任職時應該很快樂,她不屬於這裡,她不見得有多喜歡長安,但她回不了河州了。

她失去了歸屬,四處遊走,他在遠處望著月塵鋪滿她的眼底,入喉的酒生出了刃,烈得他肺腑生痛。他不會放任她獨自一人在月下受寒。

秦衍到來時,帳中所有軍將都起身行禮,他抬了手說,“在宮外,不必講宮內那些俗禮,都坐。”

話說著,他先落座,坐在了唐頌的身側,“我跟各位將軍都是熟人,今日本該早些來會客的,趕巧明晚毬場那面要舉行擊鞠賽事,我在那頭備了一天的馬,禮節怠慢,有失遠迎,還望各位海涵。”

眾人忙道不敢,遵照他的示意都坐了下來,諸將剛坐穩,秦衍自行添酒,酒盅舉到了甘州都督周志面前,“蒲州上好的洛桑,我敬都督一杯。”

周志雙手捧酒,兩人碰杯後同時飲下,“好酒,烈得很。”周志咂了下舌笑道:“殿下,甘州馬場最新的薄籍卑職已經發回京了。”

“今宵是都督先談公務的,”秦衍嗤笑道:“那秦某人就接茬兒了,那封牒文我已經看過了,甘州馬場內的馬又增了不少,都督功不可沒,我再敬你一杯。”

順永四十四年,大秦與吐蕃恢複邦交後,兩國互市過一批馬,這批馬絕大部分入了甘州的馬場,當時秦衍奔涉千裡到達甘州負責督辦此事,這就是他與周志兩人相識的淵源。

在甘州時,兩人之間的來往,酒是一大媒介,今日再舉杯,無需再磨合動作,眨眼間已是兩杯酒下肚。

緊跟著秦衍看向周宸,“周烽帥日夜看守高寨烽堠,兼顧東西雙邊視野,堪稱是河西不滅之眼,我敬你一杯。”

靖王滿口誇贊之辭,笑也笑了,但是周宸探到了他眼底的幽暗,周宸視向秦衍時同樣眼含敵意。

兩杯相撞,沒有言明的話含在口中,再飲入腹中。

秦衍不嗜酒,但他跟軍卒們相處得久,擅於應對以酒往來的局面,在場跟他打過交道的,未打過交道的人,都在他的左右把持下,心甘情願的喝下那麼一兩杯酒。

秦衍向唐均敬酒時,斂了笑,“都督固守西北大局,盡心竭誠,秦某敬你一杯。”

靖王言辭得體,場面話講得漂亮,唐均自也跟他打官腔,“不敢當,不敢當,只求無愧於心。”

唐頌默默聽聞秦衍與哥哥他們談笑,她可以從罅隙中喘上一口氣了,“秦戎鉞,我沒忘。”

她暗牽其袖,暗暗地說,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他的傾訴。

秦衍一手執杯,一手在案下回握她的手,“我明白。”

她沒有忘記邊境的饑寒。

秦衍又添了一杯酒,添得很滿,笑視她道:“最後,我秦戎鉞敬唐司長一杯。”

唐頌微怔複又笑道:“靖王殿下因何而敬?”

“唐氏不負先帝的封侯之禮,感謝唐司長為邊境將士們奔波竭力。”

酒意在她眼中醞釀出熱潮,她紅眼看著他笑。

秦衍跟著她牽動了一下唇角,她笑了,他的痛感會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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