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如何不能告官?律法裡沒有這樣的規矩。”唐頌反問:“論據充足,就有告贏的可能。”
穀梁進還沒有完全打消對她的懷疑,他猶豫的看著她,不知作何回複。他不言,唐頌講她的,“此事若要做成,令室必須聘用訟師一同出面,你的母親能參與的話會更好。”
“不,”穀梁進當即回絕,“她和我娘不能捲入此案中。”
唐頌反駁他,“穀梁進,你低估了你妻子的膽量,如果不是因為她,此時我就不會站在獄中跟你說話,劉氏希望你活著,你不應該辜負她,谷家賬簿上有很多簽字,簽的都是她的名字,想來她是個能幹有主見的人,此事按照我的方法,交給她來操辦,你能活命。”
穀梁進背過身靠在欄杆上不斷的吸氣呼氣,花鳥司司長唐頌思慮的嚴謹程度選超他的預判,她故意在話裡設下一些漏洞,等他中了她障眼法千方百計的去填補,越補越是漏洞百出,讓她逐一擊破。
他勉強定下心神回身看向她,“我們家從未打過官司……而且……”
唐頌道:“我會把訟師一事安排妥當,我說了我能說服世子殿下。”
穀梁進語無倫次的搖頭,“唐司長,我不能……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拿草民的家人威脅草民……”
“你不需要,”唐頌道:“只要你想活命,我便救你,至於是誰在背後威脅你,我根本不需要透過你來獲知,我知道你眼下的處境,不會為難你。成交麼?”
等了良久她終於等到欄杆那面的人點頭,“我想活命。”
“最後一個問題,嶽天豐是否知情?你只需回答是或否。”
“否。”
“在獄中保重,務必小心。”唐頌叮囑他後結束了兩人的對話,穀梁進扒在欄杆上看著她的背影離去。
經過一間牢房時,唐頌駐足看向身側,刀鞘伸進欄杆裡捅了捅一名囚犯,笑道:“再吹聲口哨我聽聽。”
那名囚犯身材瘦小,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他目光發怵沒說話,唐頌把臉湊近欄杆問:“怎麼?這會兒不敢吱聲了?方才不吹得挺歡麼?犯了什麼罪?不會是耍流氓吧?”
她這話惹得一眾囚犯鬨堂大笑,旁邊一犯人替他回了,“回大人,這小子是個慣偷,還殺了他親爹。”
“是麼?”唐頌問,“親爹都敢殺?”
小囚犯盯著她說:“因為那畜生一喝醉就打我娘。”
唐頌點頭,催促他道:“吹,不然這事兒沒完,明白麼?”
小囚犯臉紅得像柿子,窘迫的收縮身子,指尖含進嘴裡蓄力吹了聲口哨,牢房裡的犯人聽燥了,又是一陣鬨笑。“不錯,很響亮。”唐頌收回刀鞘,朝他懷裡撂了枚銅板,一手探進欄杆內拍了拍他的臉,“今後誰欺負你,告訴我,我罩著你,不過記清楚,下回見著我,要學乖了,這口哨沒我的命令,不能亂吹,不然就請你去蹲花鳥司的牢房。”
話說完,她也不動,直到面前的小囚犯收斂不服氣的面色,低聲認錯說:“回大人,草民記住了。”
唐頌這才收回手,收回滿目寒光,露出滿意的神情,“聽話就好。”說完她抬眼環視周圍的囚犯,他們原本是圍觀看好戲的樣式,被唐頌冷不丁的一看,起鬨的人也都不笑了,抱胸的人自覺松開了胳膊。
等她出了牢獄,何胥跟了上來,口氣責備的道:“唐司長,人夫妻之間都嘮了些什麼?這麼長時間。”
“就那些家常話,”唐頌走得很快,問道:“殿下還在審那起縱火案?”
何胥說是,“您……”
“麻煩何參軍幫我轉告殿下,有件事我需要跟他商量。”唐頌已經跨出了門檻,“何參軍別送了,我回太極宮當差了。”
“欸,唐司長……”何胥停在門裡,唐頌揹著他朝他揮了揮手道別。
傍晚散值後回到家,金烏已經把晚膳做好了,唐頌和他一起在廊下用膳,吃到一半,兩人突然間都停了筷子向廊頂上看去,對視過後,金烏緩慢放下碗,把手按在刀上,唐頌高聲質問:“是誰?請露面。”
下來一人,撣著兩袖的煙雨,笑著從廊外走到了廊內,“吃著呢?”
唐頌示意金烏放下戒備,“殿下吃了沒?請您吃?”
獨孤上野靠在廊柱上賞雨,“吃過了,你吃你的,完了開始談事。”
唐頌隨便又扒了幾口飯,一邊摘了汗巾揩唇,一邊審視他,獨孤上野笑道:“走你家房簷怎麼了?這叫禮尚往來。”
唐頌站定,向獨孤上野告知了她這一天的蹤跡,從未時到谷家複核案件講起,一直講到她進入京兆府大牢和穀梁進之間的那場對話。
“唐頌,”獨孤上野無奈扶額道:“你跟我玩先斬後奏的把戲是吧?”
“殿下欠我人情,”唐頌笑得光明正大,“今日還上一還。”
獨孤上野放下手正色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脅迫穀梁進犯下了此案?”
唐頌說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獨孤上野又問:“你如此篤定,那麼此人是誰?什麼目的?本官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