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窯溝的馬匪最近是喜事連連,先是不經意間的一場瞎貓碰上死老鼠,無意中攔下了一隊流民,沒想到這裡面居然撈到一條大魚,光是硬扎的隆慶祥銀票就有五萬多兩,金珠寶貝幾大包袱,讓一幫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糙漢子看的眼花繚亂,大當家走了一趟黑市,回來之後二話沒說,白花花的銀子就砸了下來,就算幫裡的馬伕,都有實打實的二兩銀子的實惠,更別說那些“戰功赫赫”的大小頭目,凡是排上字號的,那個腰間沒揣著百兩白花花的稱心如意。這要是趕上平日,眾家兄弟早就分撥兒進城尋樂呵去了,可現在的形勢真不太平,大秦北滄兩隻大老虎眼看著就要張開血盆大口,別看平時在兩國夾縫中貌似還算如魚得水,可動起真格來,誰也不會真的妄尊自大,這道理大家心裡還是有譜的,充其量也就是草原邊緣上的蒼蠅螞蚱,無論那隻老虎隨便認真的一甩尾巴,就拍飛了。
滄人暫時的後撤,並沒有讓這幫流匪有半點掉易輕心,寧武關邊兵這邊憋了一肚子火,正滿大街的抓北滄的諜子,深挖鷹眼。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被打魚捎鱉了。在這條狹長的分界線上來回馳騁了四年的鬃狗,這些東西不用大當家提醒也心知肚明,外圍的鎮子上搞點酒肉福利就行了,打打牙祭,解解饞,就夠了,犯不上給自己找不痛快,雖說北境馬匪的賤命早就不值錢了,可也沒必要硬往刀口上湊對不對,誰也不傻,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是沒辦法,管不住褲襠裡的玩意兒,丟了脖頸上的那顆西瓜,這才叫因小失大。
第二件喜事就更離奇了,瓦窯溝的老大千年不動的寒冰,居然春心萌動了,聽到這個訊息,瓦窯溝的千餘人馬比看到五萬兩銀票擺在面前還讓人震驚,雖說老大是貨真價實的閨女,可四年多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搭夥的歲月走來,在他們眼中,這位彪悍的女中豪傑跟他們沒什麼兩樣,端起海碗大口喝酒,扛起大刀人頭滾滾,扯著嗓子罵娘,拽著馬鬃縱橫千里,幹著一般爺們兒都幹不了的買賣,很久以來,他們都選擇性的忘記了老大的性別。
可這一次,就連瓦窯溝最沒心沒肺的伙伕爛眼劉三兒都看得出來,老大絕對是動情了,要不怎麼會連問了自己三次,自己騎慣了馬的雙腿是不是有些羅圈?羅圈腿怎麼了?老大都忘記了她曾經大吼:那是草原上最驕傲的標記,可如今恨不得找兩根筆直的木棍來比劃比劃,確認一下。
你還別說,前不久劫到大寨的小白臉確實俊秀也罷,就是那馬上功夫也格外卓絕,當日親眼見到的幾位就要當面豎起大拇哥的,雖說武功不濟,可與大當家的那段幾十裡的曠野追逐,疾馳中的換馬奪馬的功夫,就算是號稱馬背上出生的北滄人,也未必做得到。更關鍵是小夥子硬氣的很,硬扛下了入寨的十八殺威鞭,牙縫裡並未迸出半句討饒,這也讓山寨大多數人討厭不起來。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畢竟瓦窯溝暗中喜歡大當家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自家種了這麼些年的水靈白菜眼見著要讓別家的豬拱了,咽不下這口氣的也不再少數。
李驚瀾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作繭自縛的意思,我特麼明明是打入敵人內部,沒準備打入敵人內宮啊!都說這女匪首凶神惡煞,脾氣暴戾,可沒說這位美貌如花啊!還是一如假包換的黃花大閨女,他倒不可能有什麼心思,畢竟光是京裡那三位都讓他頭痛不已,雖說這自稱桂林殼丫頭的姑娘,長的水靈不說,那性格氣質也跟北境的氣質相仿,言語之間竟有玄甲騎之間兄弟般的感覺,豪爽大方,值得信任。可是,自己終究不能“為國捐軀”犧牲色相啊!一想起這個,腦仁都疼。真是別人挖坑有深淺,自個兒挖坑坑死人。
以李驚瀾如今的境界,就算不將氣機完全外放,周圍的情況,那也是瞭若指掌,山寨裡的詭異氣息,他早就瞭然於胸,可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尷尬,無論是真誠的微笑,還是笑裡藏刀,都特孃的牽涉到自己和大當家關係的猜測。這叫怎麼回事兒?
老駝搖搖晃晃行出哈罕城三十餘里,已是世間為數不多的大宗師之一的鐘離海突然四肢僵硬冰冷,目光呆滯。
“馬鞭飛旋在高高的山崗
你的心胸像大地般寬廣
追著太陽的哥哥喲為什麼還不肯回望
漫山的牛羊都在哀傷
思念裝滿空空的氈帳
趕著白雲哥哥喲你可曾記得家鄉
黃沙萬里,長不過思念的辮梢
大漠千里,容不下你背影的滄桑
心愛的哥哥喲
你可曾聽到百靈鳥的歌唱
你可曾聞到馬奶酒的芬芳
你可曾想起
在那個遙遠的地方
還有一個姑娘
已經
站成了一棵胡楊
黃沙萬里,長不過思念的辮梢
大漠千里,容不下你背影的滄桑
心愛的哥哥喲
你可曾聽到百靈鳥的歌唱
你可曾聞到馬奶酒的芬芳
你可曾想起
在那個遙遠的地方
還有一個姑娘
已經
站成了一棵胡楊。”
左側不遠處的沙丘上,一片稀疏的胡楊林裡,響起一陣百靈鳥般的歌聲,聲音甜美,只是在他耳中卻如同陣陣杜鵑啼血,聲聲如刀。
有些事,終究是避不開的。
拓跋春詩,鍾離海,其實老者的喃喃自語,只是二十年的一句哈罕城女薩滿的預言“一葉春詩歸大海。”正是這句話,造成了哈罕城的一大慘案,雄踞哈罕城幾代的鐘離世家一夜之間幾被滅族,而其中牽頭的哈罕王拓跋火和被幾乎滅族的鐘離世家家主鍾離秋山正是預言的兩個主人公拓跋春詩與鍾離海的父親。
而之所以選擇在秦滄大戰之前隻身回到哈罕城了卻這樁公案的鐘離海,其實早已堪破了這一關,之所以擺出姿態,實質上是為了救命恩人秦休一生的心願,用鮮血的沖刷來整合北滄貴族之間的貌合神離,是最快的辦法,如果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讓北滄各閥捋順,何談將來行軍之時如同臂指?那麼南伐大業就是一場紙上談兵,所以鍾離海不惜讓自己的天象之境蒙塵,也要來做這些事情,畢竟,這段恩怨也是留在北滄高層之間的一樁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