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華麗的表象之下,血液筋骨開始衰弱,氣運微薄,厲霜的目光於他而言,就像子女在注視父母老去,無奈卻又不可逆轉。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仙妖神人,不過就是這漫長洪荒歲月之中渺小的一粟。
這個世界不論是誰都在衰老崩毀,新的血液則永遠嶄新而且充滿生機。
厲霜霎那間明白對方的意圖,從頭到腳開始泛涼,也明白為什麼殘照明明是個所謂的“傻子”,卻能在真龍的伺育所中猖狂這麼久。
對方想要他的身體,或者說,殘照原本是對方為自己打造的新的軀殼。厲夏將之帶走,之後再還回來,雖然沒有了蛟龍之軀,但是龍珠沒少,還多了散仙木靈根和沉災業火,夠還寒極龍骨的人情了!
只憑殘照和厲夏兩人,動了龍族遺骨,還能有辦法在圍剿之中順利帶著殘照脫身,顯然是雙方之間達成了什麼交易,不管是什麼交易,殘照扮演的角色都是籌碼。
真的是如他所想嗎?
厲夏不在身邊,厲霜沒法子問他,只能在心裡一遍遍提醒自己,這不是對方設的一道局。
旁邊有一道怒罵聲穿耳而過:“數典忘祖的東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龍族之人定會要韶青也付出代價!”
對方是完全將他當成敖朵在罵,厲霜分不清自己該不該頂著敖朵的身份熬過這一劫,一個恍惚之間,眼前不再是那處大殿,而是一個極其詭秘的石室,四周滿是青銅熔鑄的牆壁,上邊雕刻著最原始的龍紋,背生六翼的四爪巨龍馳騁在雲巔,下邊是小如芥子須彌的山河。
被霞光罩住面容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抓向他的頭顱,修長的五指漸漸長出尖利的指甲,最後化為利爪,將他的臉牢牢抓住。
絕望就在對方抓住自己頭顱的瞬間席捲了全身,最後一道結界輕易碎裂,冰冷的鱗片貼在自己臉上,慢慢用力。
厲霜幾乎能聽到自己的骨頭在震動,氣海翻湧,龍珠與散仙木靈根幾乎被拔起,難以承受的劇痛再一次席捲了他全身。
“啊……爹……你是敖朵的爹!你居然……”厲霜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有些慌張地搜刮自己知道的資訊,希望能讓對方的動作緩上一緩——這個反派和別的反派不一樣,上來一句話不說就直接捏他的頭!
對方的動作果然因為那個稱呼而放輕松許多,甚至還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為孝子臨死之前並不掙紮而感動,還是終於得償所願的開心。
厲霜全身如墜冰窟,眼珠子發脹,似乎要被擠爆出眼眶,他口齒不清地叫道:“能不能讓兒子……脫下這副枷鎖?讓兒子死得體面一些?”
面前這個人基本聽不進他的求饒,而且身上洋溢著十分單純的,幾千年的等待終於有了回報的欣喜,十分正面的情緒,半分都感染不了他。
眼前的景物慢慢染上一層霧氣,變得虛無縹緲,呼吸斷斷續續,已到臨界,厲霜並沒有感覺到所謂解脫的輕松,他覺得自己又要死掉了。
這一次兩人都不在他身邊,他死後身體會被面前這條老龍佔據,不知道這一次還能不能從那處世界回來。
他手中幻化出一柄匕首,黑色火焰繞著鋒銳雪白的刃口燃燒,還未碰上對方的手臂,黑焰已經被寒氣逼退寸許。
沒有黑焰包裹,上品匕首再如何珍貴對於真龍來說仍然不值一提,連對方的護身結界都碰不到,就被絕對的威壓碾成碎末。
對方手心裡有法陣運起,他的眉心如同火灼一般滾燙發熱,三魂七魄被撼動,六識開始減弱,呈現出一種暈乎又無力的狀態。
厲霜神智模糊之間,聽到有人高興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十萬年寒極龍骨,老子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