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一題本質上對“仁義”的探討——什麼是真正的“仁義”?如果說透過禮法、道德、秩序來穩定社會是一種巨大的“仁義”的話，那麼透過新研發的技術來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同時為國家開闢新的財源，算不算“同樣巨大的仁義”？而在那些“沾到邊兒”的答卷裡，牽扯到“仁義的判定”的同樣不能算少。
“寇進……他不僅表述出了‘匠人治國’的概念，還延伸到了比較晚近的徐光啟、王徵、孫元化等人身上，甚至還借諸葛亮舌戰群儒的話說，有匠心的才是‘君子之儒’，只知道空對空奢談心性的是‘小人之儒’……”
“鄒二狗……也表達出了類似的概念，不過他的思路有所不同，觀點也更為極端，譬如說他認為一切不産生實物利益的部門都是屍位素餐，建議全部取消，一個朝廷只要‘匠人’和‘軍人’就可以執行，文人都是白吃白喝的廢物！”
“好吧，我很想知道某些身為文人的批卷教師，想不想活撕了鄒二狗，”這是毛雄輝對此的評論，如果到此為止的話，那麼洛英確實會點頭成是，但他偏偏畫蛇添足地加上了一句——“他要是生的早，說不定是‘焚書坑儒’的幹將……”
“焚書坑儒燒殺的是坑了秦始皇錢的方士、巫師好不好？”洛英很較真地糾正了毛雄輝的歷史誤區，然後又說什麼“鄒二狗的說法看起來‘解恨’，其實包含著大量的隱患，一個社會如果是單純的技術強大和軍事強大，但文化缺乏優勢的話，很容易被文化優勢者反向滲透，譬如說極盛時期的蒙古帝國雖然攻滅了阿拉伯帝國，但西征的軍隊卻被中東的宗教所同化……”
“好啦好啦，就是硬實力和軟實力的區別，光能打不行，還要會忽悠……”毛雄輝迅速把洛英的“複雜問題”重新簡單化，然後問道，“除了這兩個緊緊咬住，不分上下的考生，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提出相對來說有新意的思想？”
“嗯哪，讓我想想……寇進和鄒二狗確實代表了兩種主要看法，至於第三種……”洛英翻閱了一下考卷，“有倒是有的。”
毛雄輝看著洛英遞給他的考卷，掃了一眼答題後樂了：“我原以為那些寫出玄幻風格的答案已經夠離譜了，沒想到這個……還真是出乎意料啊。”
寫出這答案考生署名“倪小水”，毛雄輝總覺得這人和發明水泥船的泥瓦匠倪老五(他之前一度記錯成康鐵牛)有幾分關系，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倪小水的答題思路——他試圖用一個數學方法來回答一個文科的問題。
“思路十分粗糙，而且無法自恰，但很有意思，”毛雄輝先嘆後問，“這貨在理科考試中得了幾分？”
“滿分十分，得了四點三分。而且之前的‘入門考試’也只是剛到及格線。”
“……”毛雄輝無語，然後感嘆“果然腦洞大小和實際水平不成正比”，至於這個倪小水能不能透過初級考試，那還得更詳細的資料統計出來才能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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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應天府科舉考試“放榜”之日。
雖然這一年的科舉和之前有太多的不同之處，但“考取功名”這一目的是沒有任何變化的。因此榜一貼出，一群望眼欲穿的考生就如同長頸鹿成精一般，努力伸長脖子往前湊，當然在這一群人的外圍還有一幫看熱鬧外加一幫看洋相的，而聶連舉顯然就是後者……
聶連舉現在身敗名裂，不僅丟人現眼，還嚴重影響了自己的科舉之路，而他現在偏偏還不敢回家，因為實在不敢面對親爹的怒火……
所以只有看到那群名落孫山之人悲催的表情，聶連舉的心情才會稍微好一點，問題是這種幸災樂禍需要大量愁眉苦臉的落榜生來維系，而今年……有些不一樣？
對於之前就考過府試(當然沒透過)的聶連舉來說，今年放出的榜文比之前要多的多，長的多，而且還榜紙還分為不同顏色的。往往在黃色的榜文面前興高采烈的人，一起湧到紅色的榜文面前去了，而在黃色榜文面前垂頭喪氣的人，湧到藍色榜文面前很快又重新鼓起了勇氣……始終看不到足夠多“倒黴蛋”的聶連舉也漸漸得到了一些資訊：透過“初級考試”的人自然是迅速進入下一輪教育，而那些沒透過的，繼續留在“備考大學堂”，三個月後可以重考！
當聽到確定的重考時間，而且確實擠到藍色榜文面前看到白紙黑字(應該說藍紙黑字)還蓋著公章的時候，聶連舉的感覺如同同時被九天驚雷劈，外加被滅世魔錘砸——三個月，真的只要三個月就能重考啊！而且是提供食宿，不存在沒錢了就被轟回去的事情，換句話說，當初若是作弊成功，也無非“節省”了三個月的時間，而作弊失敗被捉，禁考三年，等於損失了整整十二個“三個月”！他蠢，他笨，他不值……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