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川大人息怒,”正一努力把髒水往死者頭上潑,“平八郎對您不忠,他早就該死了!這貨用您給的銀錢買了‘大力丸’,還喝了酒,滿面通紅地聲稱要上登州‘百花樓’最野的娘們,老鴇果然拖來一個比平八郎還高的,說這李姑娘剛進窯子沒兩天,還沒調教好,下手沒輕沒重,這位客官可要悠著點。平八郎聲稱就喜歡難度大的,這樣才體現出他男人的雄風,嘿嘿嘿地就跟下去了。第二天早上,‘百花樓’裡喊叫成一片,說是平八郎被紅頭繩活活勒死在床上,身邊散落著幾件女人的衣服……”
“八嘎……”骨川三夫把刀刃逼在翔太脖頸上,“說!那個殺掉平八郎的娘們哪裡去了?我倒要會會她,看看是不是三頭六臂?”
“我……我哪知道啊,”翔太一副不知所措的慫樣,“那兇悍娘們當然是跑了,穿著平八郎的衣服跑了,黑燈瞎火的,她把銀錢直接放在櫃臺上,窯子裡的人根本沒想太多……”
“……”“四國島海上威龍”沉默了好一會兒,按照殺雞儆猴的慣例,是應該把這倆廢物的腦殼掛在船頭上隨風飄蕩的,可是現在他的手下折損的太多,以至於廢物都有利用的價值,等沖泰西紅毛人船的時候讓正一和翔太跑在前面擋鉛子,就這麼定了!
即使是無邊的黑暗,也不能讓一根小蠟燭失去它的光芒。
登州,一個破敗、灰暗、骯髒、混亂、餓殍遍地、盜匪橫行,乞丐滿街爬,走私和人口販賣業畸形繁榮的城市,彷彿是明末大悲劇時代的一個小小的縮影。在這裡,黑暗而殘酷的事物,毛雄輝看的太多,已經從最初的義憤填膺蛻變為熟視無睹,他現在只想著快點幫著陳二東家把貨物賣掉一批,再補充大量的糧食、淡水,畢竟荷蘭海盜運上船的一大票奴隸也在“海泥鰍”打劫的範圍裡,不先做好準備可不行。
……如果這次能得手,倒是會同時解決資金和人手問題,而且個個忠誠度ax……
毛雄輝這樣想著,卻意外聽到了登州“百花樓”剛買來不久的一個姓李的姑娘勒殺了逛窯子的倭寇,用倭寇的衣服喬裝成功逃走的事情。如果放在太平之世,這案子顯然要四處張貼海捕,不過在死者也是寇,官府也早已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就別指望有什麼靠譜的後續處理了。
“這姑娘不簡單,但願她能活下來,成為一代女俠。”這是毛雄輝的評價,盡管他知道這後來的期望有多麼不靠譜,在這兵荒馬亂人命賤如狗的年代,一個人反抗的力量還是太微弱了。
只有變得更強才有資格改變歷史的走勢,把更多不該死去的人從苦難中解救出來!毛雄輝暗暗下著決心,手裡的活計更加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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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登州海港停泊了三天之後,“吞”下一百五十個人,吃水線明顯深了一大截的荷蘭海盜船終於再次啟航向東,那艘倭船又賊心不死地跟在後面。
“捷”字號海鰍船謹慎地跟在倭船之後,依然保持著“隱形”的極限距離,無論是白天還是更難追蹤的黑夜,我知敵,而敵不知我,都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三艘海船排著詭異的“鬆散型一字長蛇陣”,在以後的數天裡繞過山東半島的頂端,再依次轉向西南、南、東南方行駛,期間由於風向和風速的變化,航速會有些變化,一些較小的船隻也從天海之際掠過,但並沒有發生任何沖突,三方都似乎保持著某種寧靜的默契,以及微妙的平衡。
在進入江淮以東的黃海海面的第七天,路德維希範紐門船長照例舉著著望遠鏡在甲板上觀察,一絲急躁漸漸爬上了他波瀾不驚的面龐,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失望,相當的失望。
那些出現在視野邊緣的小船大都是漁船,偶爾有幾條小小的商船也缺乏劫掠的價值。範紐門船長當然知道,當進入那條被明國人稱為“揚子江”的龐大河流入海口的範圍,就會有較大數量和噸位的商船出現,但那也是明國海軍船隻巡邏的範圍,劫掠的危險性高的多,更不用說更南邊荷屬東印度公司和鄭家頻繁交戰的“東海”……而如果就這麼直達福爾摩沙不賺些外快,船長本人是不甘心也不樂意的。
因此,當那個比己船更加龐大、卻也更加緩慢的黑影出現在東方的海面,範紐門船長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其餘的荷蘭海盜也感受到氣氛的變化——
獵物,那分明是獵物!
如同獅子在草原上徘徊了許久,背後還跟著一條可憎的鬣狗,當終於有一頭肥美的野牛出現在視野範圍內,那種血腥的原始本能激動,和“布塞法洛斯”號出擊前是類似的。
“西班牙船……而且是大號的武裝商船,從日本來,到菲律賓去,從吃水深度看,好東西少不了,”路德維希範紐門船長對獵物的價值和戰力做出了評估,“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利潤豐厚,這一次我們做定了!”
荷蘭海盜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荷屬東印度公司的紅白藍三色,寫著aocv四個字母的旗幟外,另一面猩紅的海盜骷髏旗也迎風飄揚。“滿帆,左半舵,追上去,咬住他們!”
從第四方勢力出現的那一刻起,虛假的平衡瞬間被撕的粉碎,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法則在這一刻完全顯現。戰神在這一刻吟唱出雄渾的進行曲,死神則默默地伸展開廣漠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