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訝道:“你們睡在一起嗎?”
殷成瀾靠在床欄上,對他娘這種坦率很無奈:“嗯,傷口剛處理好,我怕他夜裡發熱。”
殷清漪哦了一聲,就沒什麼想法了。殷成瀾年少就在邊塞的戰場上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從沒有實權的王侯將相到一步步成為號令千軍萬馬的統帥,其中的艱辛她這個當孃的都看在眼裡。
當年殷成瀾在戰場上時,對待傷兵也是這樣,他那時只是個掛名的副將,上不了戰場,也沒什麼人看得起他,打起仗來,人手不夠時,他就常親自在傷兵帳裡協助軍醫處理傷員,累了,隨處在帳裡找個地方一躺,也就睡了,似乎和現在沒什麼兩樣。
殷清漪坐在床邊,手裡捧著好幾件用上等獸皮製成的衣裳:“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娘就每一年都做一件,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是否合身,你試試看。”
她把滿頭銀絲攏了攏,期待的望著自己的孩子,她的眼角刻著歲月的痕跡,目光卻顯得很年輕,此時眉眼帶著笑意,看上去愉快極了。
疆北人跡罕至,赤地千裡,風雪連日,長年嚴寒,和大荊中原的繁華和雍容相比,猶如天上人間,可殷成瀾看著他孃的樣子,好像此生所有的快活都盛放在了這片蒼莽的雪境國度,當年的綠瓦朱甍的皇宮大殿,雍容華貴的錦衣玉食都比不了如今雪漠的一座山一片雪。
我從未想過會來這裡,殷成瀾心道,你過得很好,這就值得了。
殷成瀾撫摸著衣裳,看著上面細密的針腳,心裡微酸,他說:“是兒不孝。”
可他真的不該來這裡,只有和他牽扯的越少,將來受到的傷害才會越少。
殷清漪道:“瀾兒,你真的不知曉為娘會到疆北來的原因嗎。”
從她知道八種天材異寶的最後兩味藥引其中一味就在疆北時,就義無反顧在殷成瀾費盡心思尋找前六種時,獨自一人來到這裡,一邊尋找寒香水,一邊打聽最後一味藥引的下落。
如今多年過去,她這才有了些眉目,而自己也正是在疆北,遇見了最後能陪她到生命盡頭的雪漠部落首領蘇赫·烏木倫。
“娘知道你想做的事,娘不攔你,但瀾兒,你忍心完成自己的事之後就拋棄娘自己走嗎,娘一把年紀了,你想過若是收到你的噩耗,該怎麼活下去嗎。”
殷成瀾沉默著沒說話。他沒想過,因為他確實打算在殺了皇帝之後,就任由自己毒發身亡,到時候一封飛信遙寄疆北,人世間的種種他就再沒有牽掛了,他那時心想,有蘇赫這個人陪著娘親,想來娘親也會好過的吧。
“你的腿是為了娘才廢了的。”殷清漪雙眸含著朦朧的霧氣:“你是堂堂大荊國的太子,怎麼能為了娘,就答應服毒……”
殷成瀾按住殷清漪的手,沒讓她說完:“瀾兒心甘情願。”
殷清漪眼睛便紅了。
殷成瀾最怕女人哭,尤其怕他娘傷心,連忙錯開話題,摸著獸皮衣裳,說:“蘇赫叔去哪裡了?”
殷成瀾總算沒哭出來,提起那個男人,老臉一紅,眼裡竟帶上幾分小女兒的嬌羞,隱隱有些激動:“我們在蘭納爾湖發現了那種冰蛇的蹤跡,蘇赫帶人去捕捉了,如果能捉到,我們就離你的解藥更近一步了。”
殷成瀾想到他娘千裡傳書令他來此地的原因,但現在親耳聽到,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殷清漪道:“我讓託雅進來服侍你穿衣梳洗,等你好了,我們和部落裡的幾位長老一起吃早膳。”
雖然殷成瀾年幼時身旁也有侍女伺候,但自他雙腿廢了之後,很多事多有不便,就不再用侍女了,此時更不方便了。
“娘,不必了,我稍後就去。”殷成瀾說。
“託雅是我收養的義女,她很勤快乖巧,你多與她相處相處。”殷清漪道。
殷成瀾一聽,忙說:“不太方便。”他用目光斜了斜一旁,告訴她身邊還躺了個人呢。
殷清漪順著他的目光往床裡望去,看到了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
靈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大半張臉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雙眸子滴溜溜亂轉的瞅著他們,看見殷清漪看到了他,視線瑟縮一下,飄來飄去,約莫是覺得不妥,才又小心翼翼的對上她,但依舊沒把臉露出來。
殷清漪捂唇一笑:“這孩子害羞是吧,那娘就不逼你了,等你好了,喚一聲就有人來。”
殷成瀾答應,目送他娘親離開屋子。
等她前腳走,厚重的門簾剛合上,她家大兒子就被‘害羞的’小孩撲倒了。
靈江雙手包成了饅頭用不成,就直接翻身騎到殷成瀾腰上,趴到他胸膛上,用手肘撐著他的饅頭爪爪,悶悶的說:“你娘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