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傑不禁再次感嘆這神州的客棧,外看嬌小實內有洞天啊。
“你這混小子,怎得與公子如此說話呢?”
一位五十歲的老頭走到連城傑的面前,想必是店老闆,他抽了那店小二的腦瓜子一巴掌,同時也打斷了連城傑的觀察與贊嘆。待那店小二被店老闆驅趕遠走後,店老闆連忙陪著笑臉對連城傑道,“公子莫要放在心上,這廝兒就是這般不會說話……”
“一間客房,兩壺好酒,三碟小菜。”
不待那店老闆繼續說下去,連城傑便道,然後向前走去。
“甚好甚好,公子天字二號房請您。”
那老闆吆喝著,但見連城傑停步不前,急忙解釋道,深怕這客人不住店了。
“公子,對不住您了,就您進來半盞茶之前,有位客官要了天字一號房。”
“也罷。”連成傑道。
“小六子,快領公子上樓去。”那店老闆又吆喝著。
“來了。”
只見一店小二跑將出來,引著連城傑上二樓去,“客官,您請。”
連城傑上得樓來,卻見這四合院型的客店,東南西北四面,每面共三間客房。那店小二引著連城傑由西面地字號房前的走廊而來,連城傑卻見這些房間都敞開著門。正欲問,突聽那店小二說道。
“公子您無須奇怪,您是外鄉人必是不知我們這裡,而今這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哪還有人願意留在這東邊啊,都早跑了。”
“那你們這家店……”
連城傑問道,話未說完,卻見那店小二連連罷手又道。
“公子您不要想岔了,我們這是一家老店,能立足至今也託的是老闆與衙門裡有人……天字二號房到了,公子您請。”
連城傑抬起頭來,只見此客房在客店南面一列的中間。那店小二將連成傑引進房內,點燃燭火以後,便退下去了。
夜色漸濃,疾風愈狂,驚雷響徹大地,一場驟雨即至。店小二送上酒菜,感嘆了一番“不僅世道多變,就連今年風雨也如斯,想必真是要出大事”後,準備退去。連城傑心中疑惑,這一店小二如何能作如此感嘆,看他雖其貌不揚的,怕是什麼人才淪落到此,便問起。
“小二哥,你怎得如此說呢?”
“公子,您誤會了。這不是我說的,我那有這能耐啊。這是天字一號房的客人說的,剛才我就是忙著聽他獨自在房中說話,所以差點就誤了您的事兒。”只聽那店小二道。
連城傑並不說話,只是揣量著剛才從店小二口中說出的那句話,“不僅世道多變,就連風雨如斯。”那店小二見客人不說話,連忙賠罪,“公子,我也不懂那幾句是什麼意思,您不要怪罪於我才好啊。”
連城傑突然笑道,“小二哥你莫要驚慌,來,我再給你些銀兩,你再多拿兩壺好酒來,一壺拿來此間,一壺拿給天字一號房的客人。”說著,連城傑便摸出銀兩來,遞給了店小二。店小二招呼了聲“好了,公子您稍等”,然後便退下去了。
在一個震撼大地的驚雷之後,大雨如約而至。連城傑也不知這場雨要下到何時才會罷休,便獨自望向窗外雨水如注,搖頭嘆息片刻,拿起竹筷一邊吃菜,一邊飲酒。他只覺這酒,入口之始先是柔順、酒體適中,而後酒味香醇、回味綿長,連成傑不禁贊了聲“好酒”。
這兩年來,江湖遊歷,與各樣的人飲酒,有和尚,有道士,有官家,也有平常百姓。於酒,連城傑也敢說是海量,亦不敢說精通,卻也是愛那麼幾口,略懂一些。忽忽,他便飲盡一壺多半,只見他放下酒壺,突然從懷中取下一方白色手絹,其左下角繡著一朵荷花,在荷花的右側是一個極精小的“蝶”字。
那正是喬巧兒拾到並還與他的那方,也是他師娘留與他的。連成傑曾聽得他師娘說過,那是他師父和師娘唯一的女兒身下僅有的東西。而在這個世上,此手絹就只有兩條,一條在他師孃的女兒身上,一條便在他師娘手中。這方手絹,也是在他師娘臨終前交付到連成傑手中的,他也記下了他師孃的囑託:因為師姐從小便體弱多病,只要找到另外一方手絹,便能找到師姐,尋得後要代師父師娘照顧她一生一世。
這兩年來,連城傑尋遍關中竟是沒有半點訊息,多少有些沮喪。但他每每想到他師父師娘這多年來的恩重如山,視如親生,加之他師娘臨終前的尊尊囑託,許多次他想著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要完成他們的心願的。
誰知前些時日在關中碰到那老者和喬巧兒,打聽之下震驚如雷,而今他內心倍感迷茫,有了些許放棄的念頭。以前他一直很聽他師父師孃的話,不去想報仇的事,只一心尋得師姐。但是這世上卻無人知曉師父師娘,這又該從何下手呢?加之自河陽城那晚莫名的嗜殺之後,連城傑的心裡總是難以平靜,那股報仇的狂熱日益強烈。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1”
連城傑正一邊飲酒,一邊思考如何放下家仇找尋師姐,突感迷惘時,忽聽屋外廊上有一男子吟詩道。連城傑依然自顧飲酒,不曾搭理。屋外廊上,過了許久都不再有聲音傳來。連城傑只覺內心躁動,心又似麻且欲理還亂,便飲了一口酒。
酒剛入喉,屋外又傳來,那男子的聲音。
“夜雨如珠落入盤,陰陽相隔奈何山?十年縱橫皆失意,詩書幾卷作白幡。山花開落自有賞,而今唯剩冷酒殤。夜來風雨醉人意,一朝忙綠向何方?2”
連城傑自知並不懂詩文,但卻聽得這男子所吟之詩含著幾分落寞悽涼的味道,不由得站起身,走向門邊,輕開一扇門,看向走廊。
只見立於廊上的年輕男子,頭巾包裹發髻,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長衫,腳踩薄底靴,腰間束帶,十足的書生打扮。再看面容,只見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有出人英武,淩雲志氣。
只見那書生立於廊上,一手拿酒杯,一手伸向雨中,任雨水沖刷。只見他眉宇間,也透著失落,或者說孤獨。
夜來風雨醉人意,一朝忙碌向何方!
連城傑叨唸那書生所吟的詩句,又看見窗外暴雨不絕,飲了口酒。他想起自己雖然而今身處在此間,欲往東行,卻也只是碰碰運氣,若沒有師姐的訊息,便是要行向更遠的地方。雖有目標,卻也沒有,仿若大海撈針一般,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尋得到。
連城傑想著不禁悵然,故嘆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若是來年生老死,萬古哀愁同酒銷。”
但許久,窗外的書生卻不言語,只是在其間回首望了一眼連城傑。書生依然立於廊上,看著黑夜裡的暴雨如注。連城傑輕敞開門來,向那書生說道,“先生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