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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邪靈 (1)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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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件無法銷毀的東西。因為無法銷毀,聖祖只能將其重新掩埋,築佛堂,誦佛經,助它永眠。聖祖知道,那東西會在某個時候醒來,埋藏只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這是聖祖的心病。他不想讓後人記住這件事,卻又擔心完全的遺忘,會導致某天邪靈醒來,再無人知曉它的來歷,無從找到應對的辦法。

圓明園大火

我見過圓明園的大火。

父親說,你怎麼可能看見?圓明園與王府隔著縱橫數十條街。圓明園被燒那天,你一直都在王府裡,你怎麼可能看見大火?我說,我是從你眼睛裡看見的。父親望著我沉默不語。我自小有超常的能力,我能看見別人腦子裡和心裡的畫面。每當我不動聲色,說起我看到的內容時,他們都這麼望著我,目光呆滯,表情凝固。當我說我看到過圓明園的大火時,這種表情再次出現在父親臉上。

那片大火總是出現在父親意想不到的時刻。三十三年前,父親準備上朝領受他一生中最高的職位:議政王。那天天還沒亮,恭王府裡已是燈盞閃爍,僕從穿梭。大福晉和幾位側福晉,都來服侍父親,幫父親穿上新制的朝服。朝服上盤桓著巨蟒和雲。當新朝珠和朝冠戴上後,父親臉上露出了笑容。周圍服侍父親的家人和幾十個奴才也都一臉喜色。但是父親並不十分開心,當父親最後一次打量穿衣鏡裡的自己時,父親沒有料到,自己腦海裡卻出現了圓明園的那場大火,多麼清晰,就映在鏡子裡。父親眼見幼年讀書的地方濃煙彌漫,火光沖天,父親忽然被自己腦海裡的煙霧嗆著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直咳得雙眼噙滿淚水。父親不得不坐下來喝口茶,以掩飾眼中的淚水。這是父親一直無法控制的畫面,圓明園的大火總是沒有預兆,沒有理由地出現在父親的思緒裡,左右父親的心情。那場前所未有的大火,在父親心裡留下的不僅是沖天的火光,還有大火過後漆黑的焦土。

1861年的春天,在父親從熱河行宮帶回哥哥靈柩後的六天,兩宮太後也帶著將要登基的小皇子從同一個地方回來了。按照預先的安排,父親出皇城接駕。在此之前,鹹豐皇帝任命的八位顧命大臣中的四位已經當了階下囚。依著父親和兩宮太後的約定,父親的前途看似一片光明,但是在出城途中,父親心裡一直攜帶著圓明園那片無法遮掩的焦土。此外,在父親心裡還藏著殺人的念頭。父親的眼睛時常望著遠方,他一面跟人聊天,一面在構建自己心裡的畫面,畫面裡有疆野、戰場、洋人,一個沒有被焚燒的圓明園,和一個已經化為焦土的圓明園。父親有時會去那個完好無損的圓明園裡走走,帶著他狩獵時那匹英武的獵鷹。

圓明園被燒後,父親不再去承德的木蘭圍場狩獵。人們說,父親是在木蘭秋獮時失去本應屬於自己的王位的。父親從未遷怒於那場失敗的秋獮,但父親有時也不免想,如果父皇讓自己做大清的皇帝,會出現眼前這等亂局嗎?事實上,不止父親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在父親的哥哥去世後,皇族中許多人都藏著這樣一幅圖畫,就是這一切,帝國的版圖,該由父親來掌控,而不是那位姓葉赫那拉的女人。是的,我看到過,父親心裡有這樣的畫面,太和殿前的廣場上,大臣們跪下時謙卑而低垂的頭顱,一大片烏黑的帽簷像傾斜的屋頂。父親心裡的圖畫龐雜豐富,而在父親心裡,還有一個封閉的地方,那裡關著他已經去世的孩子們。父親在失去他們時,一時不知該如何管理這處地方。他過世孩子的身影,經常在他毫無準備時跳出來,撩撥他的傷痛,一如圓明園的大火。

在父親努力關閉的那扇堅固的門窗裡,我仔細巡視,發現裡面並沒有我的身影。自然,那是已逝孩子待著的地方,而我一直都是父親最放心的孩子。我躲過了天花,也躲過了貴族孩子經常要被奪取性命的各種富貴病。我一直活著,甚至從未染過風寒。我為什麼能活下來,這和我能看見別人腦子裡的畫面一樣不可思議。所以,最終有一天,父親放手讓我進了宮。父親以為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再也沒有生命更為頑強的人,可以接近宮裡姓葉赫那拉的女人。最終,即便我無病無恙地活著,也一樣離開了父親。父親是一位好父親,他愛自己的孩子,可我們一個接一個離開了他,他心裡的畫面一度非常悽涼。他一直藏著他與他們分別時的一幕。父親不常落淚,在父親心裡,那間無法密封的屋子裡,總是陰雨綿綿。

我一點點竊去了父親對於子女的記憶。我將父親珍藏的舊物,一件件帶回宮裡。父親以為自己早已關閉了逝去世界的屋門,他一直不知道,原來是我竊走了他的紀念物,也帶走了一群日夜糾纏他的魂魄。並不是每個畫面都能被轉移。有些畫面我無法帶走。在我父親一等貴族的心裡還藏著許多別的畫幅,他知道該怎樣隱藏,而不被發現——那一年,父親去東城外接駕,殺人的場面已經在心裡勾勒成熟。隨後被殺的八位顧命大臣自是不必多言。父親一直認為這是他政治生涯的一次漂亮出擊,當他看著新皇帝躲在葉赫那拉氏的身後時,他一面想,是他施展抱負的時候了。可不知為何,父親眼裡心裡忽然再度湧現圓明園的一片焦土,那燒焦的地面和焦煳的氣味,讓他窒息。

兩宮太後在父親面前毫不吝惜自己的眼淚。他看著她們充沛的淚水將臉上的脂粉沖出道道溝渠。父親在那一刻的心情是振奮和滿足的。但接下來,父親心裡卻湧出了憂慮和難以平複的猜測。新皇帝登基的典禮上,父親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三個人。他的目光,從皇帝轉向東宮太後。東宮太後瘦弱,沉重的鳳冠和朝服壓得她氣喘籲籲。他的目光又轉向西宮太後。他發現這個女人筆直地挺立著,周身散發出異彩。她與他在熱河身著喪服時的形象完全不同。她幾乎是另一個人。

典禮之後,父親回到自己的府邸,換下朝服,去了嘉樂堂。嘉樂堂裡供奉著祖先的牌位,父親虔敬地進香,讓所有人退出,獨自盤坐在堂中的蒲團上。我站在父親身後,望著父親。父親陷在衣服的褶皺裡,顯得疲憊而瘦削。我再次看見父親心裡的畫幅,他早上經歷和看到的景象,正隨著夜晚的來臨而褪去色彩和溫度。那天很熱,父親望著年輕的聖母皇太後——去熱河前,她還是住在圓明園裡,只知道逗京巴狗玩兒的懿貴妃,可回到紫禁城後,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徽號,與東宮皇後平起平坐了。他望著她的背影。她正好轉過身,攜著小皇帝的手,讓他正面朝向群臣。群臣在那一瞬間跪拜下去,烏黑的帽子像傾倒的屋簷。

父親在那個片刻愣住了。他心裡裝著的焦土忽然燃起了大火,火光讓他的內髒灼熱難耐,大火像當年一樣失去了控制。那場無法澆滅的大火,父親覺得自己在和它一起燃燒。黃金和珍珠在融化,珍貴的書籍和屋宇,香氣繚繞的木構造的穹頂,由雪白的石頭雕刻的門和護欄,被燒得通紅,像鍛造中的生鐵。父親望著這一切,遠遠望著,任由這片大火一直炙烤著自己的身心。大火在燒到第三天夜裡時,海瀛觀已經塌陷的建築上,忽然有巨大的火球躍起,煙花般在圓明園上空爆裂,綻放出奇異的光芒。夜晚亮如白晝,而白晝卻暗淡如夜。時間錯亂了,時間從那時開始變得模糊不清。父親忽而感到,他身體裡和心裡的痛感消失了,他聽不到聲音,一切都邈遠而難以置信,恍如夢境。父親想,也許他醒來後,這片焦土就會消散,圓明園還是他出生和早年居住過的圓明園,他還是因驍勇機智而令父皇引以為榮的皇六子。接下來,大火退去,煙霧在無邊的皇家園林上空聚攏。

1860年10月18日晚上,我父親和他手下的兵士目睹了一個奇異的景觀,海瀛觀無比壯麗的建築在坍塌,而濃煙升騰,聚成人形。在場的人看到一團變幻不定、色彩濃豔的煙霧中,一個女人的身形,以他們似曾相識的服飾裝扮著,以他們從未見過的形狀現身於圓明園上空,變幻莫測,忽明忽暗。她是一股煙霧,同時又巨大逼真,她用煙霧的手指著他們狂笑不已,她的笑聲,讓所有目睹她的人,都感到了末日來臨時的恐懼和絕望。

煙霧最終散去,而那煙霧裡的女人卻成了父親揮之不去的噩夢。在新皇登基時,父親覺得,幕帳邊一直望著新帝的葉赫那拉氏,恍如一團散發奇異光彩的煙霧,煙霧裡包裹著曾在圓明園上空聚攏的狂笑不止的幻影。那幻影讓他難以釋懷,那狂笑像雨點和冰雹打擊他,使他的雙眼疼痛難忍。

在父親獨自坐在空曠的嘉樂堂裡,與祖先默默對話的時候,我也盤腿坐在父親身邊。我是父親的長女,在王府,只有我能看見父親心裡忽而明朗、忽而陰鬱的畫面。父親半閉的雙眼睜開,看著我恰似看著唯一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父親沒有像平時那樣輕撫我的腦門,而是將我的一雙手放在他的手裡,久久握著。父親說,你能看見她腦子裡和心裡的圖畫嗎?

進宮

這一年除夕,恭親王的大福晉將我裝扮成公主的樣子,教我禮儀,牽著我的手,帶我入了宮。那年,宮裡麗皇貴妃的女兒,榮安公主六歲了。我在那一晚第一次見到她。向兩宮太後請安後,我們站在離榮安公主不遠的地方。她是一個蒼白而纖瘦的小公主。她身邊是麗皇貴妃。麗皇貴妃還很年輕,人人知道她善舞。鹹豐皇帝離世後,王公們的福晉曾一度猜測她的命運。她曾是聖母皇太後的眼中釘,但她出人意料,受到了優待。自然,這一方面是因為慈安太後的原因,一方面是由於皇室處在多事之秋,後宮需要的是穩定。命婦們在麗妃做了皇貴妃後,預測她會被聖母皇太後做成蟲豸。但是麗皇貴妃卻一直安坐在皇貴妃的位子上,像只蠶蛹被養在壽康宮。從此沒有人為她擔憂了,只將擔憂留給皇貴妃自己在枯坐中慢慢受用。這是一個緩慢的死期,麗皇貴妃在自己的寢宮一天比一天瘦小,精神和健康一年年衰弱下去,美貌被恐懼和憂慮不斷焚燒,最終連理智、記憶都化成了一堆灰燼。在三十二年前的那個除夕之夜,我看見麗皇貴妃的腦海裡也有一片大火。她像父親一樣,一直遭受著大火的炙烤,不過,那不是圓明園的大火,而是憂慮與恐懼之火。

那天,在體和殿裡的覲見儀式之後,本來大家要一同前往乾清宮裡做餑餑。但是聖母皇太後對母後皇太後說,昨晚,她夢見先皇說,想要看麗皇貴妃跳荷花舞。誰都知道,荷花舞,在先帝生前,宮裡唯有麗妃會跳。況且,一直以來,大家都說麗妃善舞,但宮裡沒有人見過她的舞蹈,何不在此佳節,一來助興,二來,大家也好見識一下這支已經失傳的舞蹈,據說,這支舞曾是明朝末年田貴妃首創的舞蹈。

東宮太後居然答應了。

命婦們也正想看看這一出好戲。但是已經榮升為麗皇貴妃的麗妃,只為皇帝舞蹈。鹹豐皇帝離世後,麗妃便不再跳舞,她將所有的跳舞服和鞋子裝進一口大箱子,放在最不著眼的地方。麗皇貴妃也是這樣回應兩位太後的,說自己已不再跳舞,一是,先帝已逝,無心取樂。二則,自己舞技久已生疏。但是太監已經搬來了皇貴妃那口封存的箱子。聖母皇太後起身,走至箱子前,親自選中一套豔麗的舞服,命宮女為麗妃換上。皇貴妃好似凍僵了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聖母皇太後說,那是不礙的,新帝已經登基,往年先帝也是在麗妃的舞蹈中,度過舊年最後的時刻的,想必,先帝真就想在這個時刻再看看麗妃的舞蹈呢?而麗皇貴妃又何必拘泥,權當是為天上的皇帝再舞一次,更何況,昨夜先帝託夢說,十分想念麗妃的舞姿呢。

麗皇貴妃一時無言以對,只好任由女官褪去身上的禮服,換上輕薄的舞服。麗皇貴妃一直在發抖,她回頭看了眼六歲的榮安公主,眼裡湧滿淚水。剛才覲見時演奏的絲竹現在換上了跳舞的曲子。麗皇貴妃整理舞服,理順長長的衣袖,舞動身姿。開始很慢,後來動作加快,樂器的節拍幾乎跟不上她。在她舞動的瞬間,我看見她心裡的灰燼複燃,微火隨著她轉動的身軀變成了熊熊烈焰。憤怒與羞辱的火焰,一直都在焚燒麗妃纖瘦的軀體,在此後的日子裡,將她緩慢地化為了焦土。她跳得越來越快,她心裡的大火讓她不停旋轉,直到她腳下的地毯起皺。她絆倒了,張開的裙服鋪散在四圍。麗皇貴妃在自己的裙服裡暈了過去,醒來後,她眼裡看見的只有羞恥。

周圍全是王公大臣的福晉和女兒。只略略一眼,我便看見她們腦子裡的畫面。那天,每個女人腦子裡都是盛裝和首飾。她們默默比較,盡量將自認為最貴重的東西亮出來。慶王福晉腕子上戴著一雙翠玉的手鐲,行禮時,這雙手鐲從衣袖裡露出來,不僅僅是為了顯示鐲子材質的珍貴,還在於晶瑩的綠色映襯出她膚色的白皙。母後皇太後只略看一眼,而聖母皇太後則挑起了眉毛。這些都不是我感興趣的事。我沒有忘記父親的問題。父親想知道,那姓葉赫那拉的女人,腦子裡裝著什麼。

各位親王福晉和格格們先在東宮太後面前請安,然後是西宮太後。我不能總是看著她,也不能東張西望,那樣會失禮受責。我看著她的時間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她一直看著我。從我邁進體和殿的門檻,我知道,她一直看著我。我們以款款的步態接近她。當我屈膝問安時,她向我伸出手。

“今年幾歲了?”

我頓住了。我心裡只有父親的問題:“你能看見聖母皇太後腦子裡的圖畫嗎?”我望著她,一時語塞。福晉在一旁忙說:“今年七歲了。這孩子從小不大愛說話,卻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兒,好像生來就知道父母的心思,他父親喜歡她陪著,真不知他們在一起都說些什麼。她可是她父親的掌上明珠。”

我望著聖母皇太後。她是位二十六歲的寡婦,臉上看不出寡居的痕跡,憂傷和難眠這些都留在慈安太後那裡。慈安太後雖貴為皇後,卻沒有子嗣,她的笑容裡有吹不散的憂愁,她形色莊嚴,卻難以掩飾與生俱來的柔弱,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如果身後沒有堅實的靠背,我擔心她會倒下去。她心裡火光微弱,她心裡的景物是柔細暗淡的,她無助而陰鬱,需要人們足夠的尊重。她全部的念頭都在於她們的兒子,不是懿貴妃和鹹豐皇帝的兒子,而是皇後與皇帝所生的兒子。她是這麼看比我小兩歲的小皇帝的,那是她借懿貴妃的肚子生出的她和鹹豐皇帝的兒子。自那時,還是貴人的懿貴妃懷上他們的兒子時,她每天必然前去探望,眼見他在她的肚腹裡長大。她一點兒都不嫉妒她,相反,她愛她,像愛著一個好用的工具那樣愛著她。當她因為生産痛苦地呻吟時,她在心裡也發出了同樣的叫喊,經歷了同樣的痛楚。是的,小皇子從那妃子身體裡誕出,也一同從她皇後的身體裡娩出,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她甚至覺得比她更艱難,因為,她更愛他。

現在,她們共同的男人去了地宮,小皇帝是這個男人唯一的遺産。當然,小皇帝依然是她們共同擁有的男人——在載淳出生的時刻,皇後和懿貴妃之間的界限消失了。皇後認為懿貴妃是自己的另一個延伸,一個她用過的工具。作為皇帝的正妻,她是不願用褊狹的目光來審視皇帝周圍的女人的,她早已學會了寬容,因為寬容不僅是美德,而且是氣度,是至上尊榮的象徵。那是由她高貴的出生,她中宮的地位,臣子們心裡的認可決定的。她清楚地看到,懿貴妃從來不用寬容來提升自己的品味和地位。那就是她們之間的距離,不可逾越。所以,盡管她衰弱,不善言語,但她寬宥懿貴妃的輕佻和挑剔。或者,在她身邊有這樣一位獵犬般的女人嗅聞著朝中一切,倒也沒什麼壞處。從懿貴妃的妝容和衣飾看,她一直唯恐別人不知曉她卑微的出身。大顆的寶石和珍珠,如果不是用來裝飾卑賤,便毫無用處,而她,慈安太後,一再寬容她,從來都不以這些貴重東西為喜好。她們坐在一起,懿貴妃累累一身的珠寶,看上去奪目卻貪婪,而她既莊重又溫賢。懿貴妃是從貴人之位開始,努力尋找更高位置的女人,從她五年裡所更換的住所便能看到她走過的路。懿貴妃誕下皇子,換得皇貴妃的尊號,這尊號,是她請求皇帝賜予她的。這是一種等值交換,皇後用這個稱號換來懿貴妃的兒子。所以,慈安太後能非常自然地說出這幾個字:我們的兒子。她在懿貴妃面前正是這樣說的,來讓我們聽聽,我們的兒子今天都學了些什麼?她在小皇帝請安時,會省去“們”,而直接說,來,我的兒。她說得自然又流暢,她確信自己是小皇帝真正的母親和真正的監護人。而她,西宮太後,只是生了他。僅此而已。

慈安太後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小皇帝端坐在兩宮之間,但她靠他更近一些,她臉上的微笑,是一個驕傲的母親才有的笑容。她腦子裡的畫面全是小皇帝,她裝著他騎馬時的樣子,背不出書時的窘態,她將他擁入懷裡時欲淚的親密。她安排他住在離她最近的屋子,每天晚上起身,去看他睡著的樣子,忍著想將他擁入懷裡的渴望,為他掖好被子,整理好紗幔。她遠遠望著他,他們母子的親密讓她心滿意足,她每天帶著這樣的心情睡去。當東宮太後看著我時,她腦子裡浮現的畫面是,一個女孩子和她的兒子課讀的情形。她在想,這個小格格倒是可以成為皇帝的一個不錯的玩伴。

她一直都在笑。她的笑太多了。那是她第一次以聖母皇太後的身份參與聚會。盡管她身邊就坐著中宮主位,但西宮太後的表情,讓人覺得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她旁邊單薄的東宮太後以寬容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輕佻,似乎以此來劃定自己實際的分量。西宮太後託著我的手,上下打量我。這也許是因為我的不茍言笑。想必,是我不笑的表情,讓我在宮眷中顯得不同。我是一個嚴肅的小格格,從來不笑。恭王府的人早已習慣了我,初見我的人,難免會奇怪。父親的側福晉們試圖教我笑,因為笑是禮儀和修養的一部分。誠然,作為一等貴族有不笑的權力,笑是別人進獻於我們眾多禮物中最直接和必需的一種,誠然,我們吝惜自己的表情,我們可以不必交換笑容,就像我們不必交換禮物一樣。在恭王府裡,大家縱容我不笑。可是進宮前,無論大福晉還是側福晉都要求我笑,因為我在見到兩位太後時,笑是必需的。對於我們而言,那是唯一我們要將笑作為禮物進獻的人。但我始終沒有笑。這倒並非我不想取悅於人,而是我無法笑。我理解那些與我同齡的女孩子為何都不由自主地遠離我。我的嚴肅令她們畏懼。不過,我知道,她們畏懼我的真正原因是,我能看見她們腦子裡的畫面。由於我總是忙於觀看別人腦子裡的畫面,我一直都笑不出來,即便是面見兩宮太後。東宮太後會摸摸我的手,臉上帶著真正母親的笑容向我點頭,不追究我的表情,只是說,這個孩子看上去老成持重,倒很像宮裡的格格呢。但是坐在西邊的太後卻將我拉得更近一些,近到她撥出的熱氣幾乎撲到我臉上,她右手長長的護指觸到了我的下巴,她略略抬起我的下巴,好讓我的臉確鑿無誤地面對她,她總是不吝惜笑容的,但她的笑裡有讓人發涼的東西。她笑意綿綿,對我說:

“你不會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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