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回去。別看。你是這個家的長孫。她不是你媽!她一個賤女人,竟然敢把你打成這樣!真是反了她!拉她浸豬籠!犯哪一條?七出你一條沒有犯。那又怎麼樣?我是這個家的主人!你敢打我的兒子!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一家之主?”
那是霍秋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助。他引以為傲的拳頭跟力氣,在他父親這個成年人面前屁都不是。他只能徒勞地在他柺杖下掙紮,看著河裡沉沉浮浮的竹籠子。聽著曾經火氣很大的後母聲嘶力竭地罵。
“你以為你們霍家還是以前嗎?”喝了幾口水繼續罵。“霍老爺子死了!日升昌,”斷斷續續也要罵。“不要你們霍家了!你們,神氣個屁!你們敢動私刑!村長,不會,放,放過你們!”
罵他沒良心。“你以為願意給你飯吃?我恨死你!”罵這個家是毒瘤。罵他們全家都是王八蛋。
後母死了。屍體泡發了,把竹籠子撐開了。漂到了下游。被鄰村的人送回來了。
他爹在後山隨便挖了個坑把人埋了。還安慰他,“秋水你沒有錯。爹休了這個惡毒女人!再給你找一個媽。別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汗!你是這個家的長孫!你是這個家的主心骨!你沒有錯!她活該!”
他再不敢對誰好。也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更加忘了怎麼哭。他爹沒給他再找繼母。他一個人活著。
在破敗的大院子裡從這裡跑到那裡,,一個上午過去了,他就自己做午飯給自己吃。
雖然都是一個人活著,但是在村頭打到村尾,打那些笑他沒有媽媽的臭小子,他小小的身子總是長得很彪悍。他活著,全靠自己。
他沒覺著這樣的日子不好。因為那時候的他不知道還有更好的日子可以過。
太爺爺祭日的時候,家裡來了好多人。都是媽媽牽著孩子的手,領著孩子的手給太爺爺上香。
他不能哭。就一個人偷偷躲到牆角。
霍山扣發現牆角抱成一團睡覺的自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轉折。是從死到生的幸運。
霍山扣伸過來的手,帶他找到親生母親,知道什麼是家的溫暖。
那個身形矮小的母親充滿力量,站在他爹面前一點兒都不害怕。她是霍秋水見過的唯一一個敢跟喝醉酒的他爹硬碰硬的厲害的人物。
他爹沖那個女人砸酒壇子。那個女人就躲開。等他砸完又走回去。絲毫沒有嚇得要走的意思。
他爹指著那個女人的鼻子罵,“你還有臉回來!”
“我來要回我兒子!”
“誰是你兒子?這裡沒有你的兒子!”
“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你跟我說沒有我的兒子?”
那個女人氣得沒話說。到處找,不知道在找什麼。直到她招呼他,他才發現找的是自己。
他趴在牆頭看。被發現了。那女人在他面前蹲下來,抓起他的小手,用他聽過的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秋水,你自己說,要媽媽還是要爸爸?”
他爹呵呵一聲,“他只是一個小孩子!他懂什麼?”
那個女人雙手環抱著他。輕輕拍他的背。跟他說,媽媽想你。媽媽不該丟下你。
霍秋水沒見過這麼溫柔的女人。也沒見過為了他跟發怒的熊對罵的女人。想到這都是為了把他像現在這樣拉到身邊輕輕抱著。
霍秋水只覺幹枯已久的眼睛再一次湧出清泉。他抱著自己的媽媽。拿回了屬於自己的眼淚。
“媽媽。你真的是我媽媽?我不要爸爸。爸爸給我找好多娘親,沒有一個是我的娘親。我不要爸爸。我要媽媽。”
那個女人一手領著他,一手抱著睡著的霍山扣,連夜離開大陸。
上了渡輪,轉了七八次的公交車。在那個出租屋裡面,一個躺在床上的滿臉笑容的男人放下手中游戲機去接她手裡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