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蒙真人詫異,吳意在城頭佇立,只覺得一陣熱血從腳底湧上頭頂,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國士啊!
他們因循守舊,固步自封,一部典籍治天下;他們排斥異己,唯我獨尊,壓制社會生產力;他們死板愚忠,頑固不化,與皇權專制同朽。
然而,在這國家民族生死危亡的時刻,他們挺直了脊樑!
捨身而取義,殺身而成仁!他們在延夏民族的基因裡,鐫刻下了一片浩然正氣!
吳意默默摘下了禦寒的皮帽。
雖然我並不贊同你們的理念,雖然我立志把你們,還有你們身後的皇權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你們的敬意。謝謝你用生命為藍旗軍將士上了一堂愛國主義教育課,真誠地謝謝你!
身後龔文管帶的聲音適時響起,“報仇!死戰!”
城頭守衛部隊同仇敵愾,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地跟著高呼,“報仇!死戰!……”
蒙真軍陣前列,閃起一片雪亮的刀光,軍法監督刀手挽起一朵朵漂亮的刀花,一大簇服飾各異、坐騎各異、形貌各異的雜胡騎兵得了軍令,嗚嗚怪叫著向著陽關城牆疾馳而來,雜胡騎兵身後,輔兵抬著剛趕製成型的高過城牆的雲梯,低頭狂奔。
細長的雲梯之下,一排短腿激起大量灰塵,絲毫不比雜胡劣馬衝鋒的速度慢,城牆上望去,就像幾十只碩大的蜈蚣快速爬行而來。
遠方的天空中升起一個個黑點,好似大量風箏群起飛翔在空中,風箏慢慢飛翔至城牆上空,卻是一塊塊大如磨盤的山石,直至墜落牆頭才能聽到猛惡的風聲,落下就是嘭的一聲巨響,伴隨著一團巨大的煙塵瀰漫。
觀察哨和掩體內的守軍俱感身心戰慄,巨石落點一片狼藉,平整的城牆馬道頓時凹陷處處。
陽關城牆雖是巨石堆砌,但當時建城標準本身就比玉門低了一檔,加上工期很趕,巨石之間的結合部位都處理的很潦草,雖然這幾月藍旗軍組織民夫以水泥填平縫隙,結構性的隱患卻是誰也解決不了,如果巨石轟炸一直持續,恐怕不到半天,就會出現區域性坍塌。
雜胡兵的怪叫喧鬧刺耳,由遠及近,遠處蒙真本陣肅立不動,壓迫感十足。這一波雜胡就是俗稱的敢死隊,向來是蒙真廣大統治區域內蒐羅而來的死囚。因為玉門城戰略撤退帶走了絕大多數的百姓,蒙真慣用的驅民攻城的法子失效,只得啟用雜胡敢死隊,這些雜胡就是給夏軍喂兵器的,順帶還可以躺倒填一下護城河。
遠空、中空、對地,這一波立體攻勢真是教科書一般的冷兵器戰法,擅攻堅城,橫掃冰雪大陸的蒙真鐵騎確實並非浪得虛名。
雜胡騎兵賓士至距離城牆裡許處,已經接近強弓強弩的攻擊射程,但騎兵陣列排得很鬆,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油子,雜胡兵呼嘯賓士,帶領著幾十只“大蜈蚣”越衝越近,這時,異變陡生!
城外裡許處一堆六角形的土垛內,忽然鑽出一堆黑壓壓的夏軍軍士,就像一群螞蟻攀附在土堆的邊緣,人手一抦短弩,扳機向雜胡軍陣射擊,這麼近的距離,根本不用瞄準,只管上弦扣扳機就是了。
呼啦啦雜胡兵頓時就躺倒一大片,有的變起倉促嚇得哇哇大叫,轉身就跑,有的冷靜掏出隨身小弓對射,有的眼見不敵,乾脆繼續前衝逃離箭雨,更多的雜胡兵則在密集攢射之下,伏屍餘地,飲恨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海星堡前。
剩下的雜胡兵發出一陣陣高亢的怪叫,如沒頭蒼蠅般四散奔逃,就這一波攻擊,雜胡敢死隊全陣就失去了戰鬥力。
城牆觀察哨中,手持簡陋水晶鏡片望遠鏡的吳意目光凝重,雖然發出了死戰的宣言,他卻一點也不想死戰,憑著超越千年的視野,他的戰略意圖始終是以先進的軍械,超前的軍事設施來一點點形成戰略優勢,慢慢碾壓磨碎敵軍。
奇謀也好、軍心血性也罷,都是小道,哥玩的是綜合國力。
只不過這綜合國力玩的有點懸,軍械司把周邊三州一府的鐵鍋鐵鏟菜刀差不多蒐羅乾淨了,這仗再打幾天,幾千萬同胞都得壘土灶串木串吃燒烤。
然而這個四不像的海星堡戰術構思,卻得到了總參謀部的鼎力支援,他們認為這個戰術能夠以極少的兵力殺傷足夠多的敵人。軍士們躲在堡內,就像套上了一個烏龜殼,以弩箭從頂部或堡身射擊孔內以弩箭射擊,自身安全無虞,唯一可慮者沒有退路,一旦堡破就是全員覆沒。
只是戰爭本來就是九死一生,優秀的統帥不可能顧忌每一名士兵的性命而無視戰局的整體。
回想敢死隊報名時熱火朝天的場面,吳意心潮起伏,藍旗軍兵士不是沒有熱血,只是沒有找到激發點,當一支軍隊知道為什麼而戰,為什麼要戰,就已經覺醒了靈魂。
覺醒了靈魂的軍隊,狂熱而堅定,在之前的城頭被巨石輪轟的場景中,士兵們沉默而高效的趨避轉進,無所畏懼的眼神透著狂熱,受傷計程車兵強忍劇痛,各垛口指揮流暢、兵力、軍械、醫療等安排平穩妥當,跟平時演習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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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來自草原的號角再次吹響,蒙真軍側翼左右各四個千人方陣隨聲而動。這是匈、蕃、項、契、厥五個核心僕從軍的陣列。蒙真軍內等級森嚴,核心僕從軍序列遠高於雜胡兵。
如夷狄羌般的新附種族,如果依附之時交不上一份像樣的投名狀,就會淪為雜胡兵,士兵成為炮灰,部眾淪為雜役,任人欺凌。所以鐵心依附的狄羌二族奮勇爭先,而心存疑慮的夷族則退而遠遁。
依然是服飾各異的騎軍衝在最前頭,相比之前的雜胡軍,這一波騎兵裝備就好的多了,武器五花八門有錘、鐺、戟等,甲冑有皮硝、鐵甲等等,大多帶有西方諸國中世紀風格,一看就知是戰場繳獲,盞茶時間,騎兵就衝至海星堡射程邊緣,當先一名頭戴尖頂鐵製頭盔的部族頭領勒馬長嘶,戰刀高舉過頭,八個戰陣隨之勒馬停止衝鋒。
戰陣後方,一列列輔兵抬著粗過兩人合腰的檑木快逾奔馬向著突前的四個海星堡狂奔,“啪”的一聲脆響,最前方的一根檑木已經和一個海星堡發生了撞擊,令僕從軍兵士震驚的是,看似單薄的海星堡並沒有應聲而倒,相反是粗大的檑木被撞擊力撞得前端崩裂,木茬四濺!
“啪啪”之聲不絕於耳,八根檑木除開一根中途跌倒壓得輔兵鬼哭狼嚎之外,其餘七根飛快地撞擊在最前的四個海星堡堡身之上,無一例外,海星堡安然無恙,無聲佇立於戰陣之前,射擊孔內始終未曾停歇的弩箭,穩定而有規律地發出一聲聲細小的呼嘯,在僕從軍騎兵和輔兵的身上濺起一蓬蓬血花。
在突前的四個地堡以及稍稍延後的四個地堡延伸攻擊之下,八個僕從軍陣前突的兵力死傷慘重,城牆上望過去,就象八塊烙餅分別被人狠狠啃掉了一口。
然而僕從軍戰鬥意志與雜胡兵不可同日而語,衝過前四個地堡的騎兵繼續朝著第二排的地堡衝去,避免兵力膠著遲滯。後續跟上的檑木繼續撞擊在堡身上,抬木的輔兵發出震天怒吼,和著撞擊的巨響,氣勢奪人。
一個個騎兵摘下站囊內的弓弩,對著堡身上的射擊孔還擊,堡身附近計程車兵,操起一柄柄長兵器,沒頭沒腦地朝著射擊孔內亂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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