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蹣跚地回到陽關城州衙駐地,衛兵端上一盤冰涼清亮的洗臉水,埋頭進去,舒服的似乎要呻吟出來,天可憐見,來此二月有餘,空有紈絝之名的吳大紈絝,一天也沒嘗過欺男霸女、魚肉鄉里的愜意生活。
以前經常羨慕電視上的大人物天南海北地出訪,真正體會後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感覺到把自己扔到床上後沒睡好長時間,門外的報告聲就驚醒了吳意。“報告!軍情司緊急情報!”自從宣佈軍管後,所有人覲見上級時都加上了吳意發明的敬語,吳意規定,凡軍情司緊急情報,必須第一時間知會他,哪怕把他從床叫醒。
進來的還是呂管帶,不過看來今天是好訊息,在他平日木訥刻板的臉上,多了一絲激動,眼神中也充滿期待。
“特種營第三小隊在陽關城東北方向一百五十里涼水鋪發現一支隊伍,一小隊不明身份的官兵護衛著一批老弱婦孺向西行進。據小隊長騰衝傳回來的訊息,疑似......府尊大人的親眷,應該是順義侯府劫後餘生的家眷。軍情司吳小鵬已經火速趕往該地確認,稍後應該有確切訊息。”
“太好啦!”乍聞喜訊,吳意果如呂管帶所料,猛一拍大腿,喜笑顏開,激動莫名,所有疲憊和瞌睡不翼而飛。侯府慘案過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發牽掛著侯府親人,也越發認可了自己在侯府的根。心中有牽掛和被別人在心中牽掛,才能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來人!備馬!本官要親往迎接!”吳意亟不可待。
吳海帶著護衛隊百餘隊員簇擁著吳意,輕騎趕往涼水鋪,縱馬疾馳兩個多時辰,在離涼水鋪五十里處的落鳳坡遙遙看見一支迤邐前行的隊伍。
等到吳海確認了正在警戒的特種營小分隊將士的身份,吳意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猛夾馬腹直直衝向那支隊伍。
緩慢行進的隊伍中,慢慢湧起一陣騷動,夾雜著幾句“慢點!慢點!”
一群渾身浴血、破衣爛衫灰頭土臉的人排出現在眼前,這群人男女混雜,扶老攜幼,大多身上帶傷,有的拄著樹枝削成的柺杖,吳小鵬油黑的臉龐上寫滿憤怒和悲傷,抬著一個簡陋的擔架,上面躺著一個腿部齊膝而斷的年輕人。
每一個人都那麼陌生,卻又有點依稀面熟,三嬸、六妹、大嫂、明輝表舅......英挺的軍官變成了殘廢躺在擔架上!
步履沉重的走到吳飛揚的擔架旁,兩個醫生圍在他旁邊重新包紮斷腿處的傷口,那個飛揚跳脫、龍精虎猛的二哥奄奄一息的側躺在簡陋的擔架上,兩道筆直的濃眉擰在一起。
醫官忙碌包紮的手臂間隙,兩兄弟的目光交匯,二哥眼神中往日的精光四射和意氣風發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是頹廢、絕望和茫然。
吳飛揚艱難地點點頭,示意吳意過來,附耳到他嘴邊,小聲而斷續說道,“要小心......皇上要動手,鐵血軍不能丟......吳家就靠你了。”
吳小鵬扶住擔架的雙手微微顫抖,虎目含淚,從喉嚨裡吼出一聲,“幹他孃的!”
吳意熱淚盈眶,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該彈時!
劫後重逢,即使一些往日望之生厭的面孔也格外的親切生動,一手拉著二嬸、一手拉著三姐,口中喃喃低語,“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公爺府沒了,鐵血軍還在!”
心直口快的三姐哭成了一個淚人,“都說是小三子你闖下大禍,可憐你從小連個雞都不敢殺!”
吳意啼笑皆非,內心悲愧交加。
在人群中鑽前鑽後找了個遍,吳意的心情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雖然知道凶多吉少,他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萬一果然是最靠不住的。
老夫人、二叔、三叔,大哥,平姨和小蘭,甚至那個表小姐,一個也沒看見。望著蒼老了許多的三嬸憔悴的面容,望著一眾親人泫然欲泣的表情,吳意內心長嘆一聲,平姨畢竟不是吳家嫡脈,也不是侯府保護的重點。
受傷最輕的明輝表舅講述了侯府變亂的始末,原來,蒙真兵馬進犯侯府前三天,宣旨鎖拿吳氏嫡系子弟的欽使已經趕到吳府。
剛進府邸,欽差就宣旨控制了丁憂在家守孝的吳侍郎,吳家老太君也束手就縛,隨後吳氏一門嫡系親眷全部被控制,直到蒙真騎兵攻至內城之下,戰況危急,迫於無奈才解除府中眾人的禁錮,驅使眾人上城抗敵,美其名曰戴罪立功。
此時因為戰事之初無人指揮,外城已失陷,鹿鼎公府苦心經營多年的第一道防線已經攻破,戰機已失,而且因為逃生秘道入口不在內城,貽誤了逃生的時機,眾家兵家將只得據內城死戰,雙方都死傷慘重。
亂兵之中,二叔死於流矢之下,回府報訊的大哥於城樓上陷於亂兵之中,不知所蹤,老太君於城破後舉火自焚於內室。
殘兵護著剩下眾人拼死殺出一條通道,進入逃生秘道後封閉入口,才得眼前這十餘人逃出生天。三叔剛好外出辦事,逃過此劫,蒙真人劫掠完候府退走後,軍情司人員搜尋廢墟附近遇見過他,應該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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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輝表舅的講敘中,吳意聽得咬牙切齒,“狗皇帝!黎太監傳旨之人)!奴兒赤!不殺爾等,我誓不為人!”為免驚嚇到失魂落魄的親人,他只是在內心暗自立下了報仇雪恨的誓言。
不過在他心裡,更增愧疚,說去到來,吳府眾人被欽使扣押導致外城失陷,主要是因為他任性胡為導致來自京師的鎮壓,雖然蒙真鐵騎覆巢之下必無完卵,最終結局都是一樣,但他內心始終交織著悔恨與內疚夾雜的複雜心情。
如果能早一些讓大哥回去轉移親眷就好了,如果再早一些派個信使回去說明來自京城的危險......
還有,希望平姨、小蘭和大哥吉人天相,得脫生天。。。。。。
事已至此,吳意停止了毫無意義的胡思亂想,只是暗暗告誡自己,牢牢記住這次血淋淋的教訓,萬事謀定後動,未言勝先慮敗,特別是親朋的安危必須牢牢掌控,以避免慘劇再度發生。
正在安頓眾人之時,妍姨緩步走過來,欲言又止,妍姨是二嬸的妹妹,在吳家生活了大半輩子。
吳意把她拉到一邊,詢問究竟,妍姨欲語淚先流,抽抽搭搭地說,“老大趕回去的時候已經很危急了,城破在即,他在城門樓不知殺了多少韃子兵!可惜最後寡不敵眾,不知是死是活!
你大嫂和你小侄子親眼看見了風雷陷入重圍,生死不知,一路上就胡思亂想,嘴裡不停唸叨,老五你得盯著點別出什麼事。”
吳意溫言安慰讓她不要擔心,沉吟一會,感覺身邊確實沒有合用的女眷,就吩咐手下把陳宣慰使的女兒叫來,幫忙安頓親人。
詢問平姨和小蘭的下落,眾人卻都不知曉,亂兵之中,她們又不是什麼直系族人,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去向。
嘈嘈切切,加上大喜大悲,在趕回陽關城後,以吳意自身日益壯大的神識也感覺到一些疲憊,遂於書房內間靜室閉目養神。凝神靜氣之下,以僉事房為中心,整個陽關州衙事無鉅細,風吹草動都一一回映在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