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9.意難平(九)
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如何把修寧扶到座上,如何拿絨毬給修寧蓋腿,又如何往手爐裡添香……
這人動作極利落,絕不是甚麼閨秀,昭昭偏頭問袁真:“吳家有兵?她也將門出身?”
袁真壓低聲音答:“廢話,本朝軍功立國,吳尚書和江尚書都是將帥轉文臣。”
昭昭繼續往內室瞟,那女孩兒與修寧說說笑笑,先扯了一堆京中舊友的趣聞,隨即話鋒一轉:“修寧,我不瞞你,這次上門是有事相求。”
柔柔燭光下,修寧神情淡淡,洞若觀火。沉吟片刻後,揮手示意室內婢子出去。
人都退出來,門緊緊合上。昭昭耳力過人,隱隱聽得裡面說——
“我知道,有些話該從中樞出,有些事該由我們父輩去謀,但他們積怨已久,三尺冰豈肯為國事融?”
“這回我來,是仗著多年交情求你,你若肯,我沒東西謝你,你若不肯,我也無話可說。無論如何,千萬別壞了我們的情誼。”
昭昭心說,你若真看重情誼,就萬萬不該來,拿昔日情分,去求已然殊途的舊友。
“今年洪旱蝗災不斷,漕糧供養京中尚且不足,哪有多餘補給邊關?我阿父提拔的那些將帥雖不頂用,但下面的兵卒都是一條條人命,他們哪懂甚麼黨爭派系?或為保家衛國,或為領餉吃飯,奔赴邊關拋頭灑血。”
“修寧,實不相瞞,半月前我去犒軍,帶的那點軍糧冬衣簡直是杯水車薪……”
話音低下去,昭昭聽不清,卻能猜個大概,這是來要餉的。
吳文柔明知兩家勢同水火,還妄想寧王府剜自己的肉,去補她家爛下的瘡。可寧王府尚且自顧不暇,哪有餘糧給她?
豎起耳朵繼續聽,噔一聲,吳文柔跪下了,咬牙道:“修寧,國難當前,還請共赴時艱。”
昭昭心裡冷笑,你花大價錢送那勞什子孔雀時,怎沒想到邊關將士艱難?現在倒好,拿家國大義裹挾故人。
忽又心頭一震,轉頭看向庭中,這回的節禮可比先前寒酸得多,莫不是時局爛得太快,跋扈小姐也拮据了?
卻聽裡面一陣死寂,久久後,響起一聲輕嘆。吳文柔被修寧扶起,重新坐下,不知修寧用手語說了甚麼話,她竟嗚咽著哭出來,一聲聲喚著修寧的名。
這定是在死皮賴臉的求。
昭昭往門邊偷挪兩步,見修寧靜靜坐著,吳文柔只是哭,場面凝住了。
不能如此。
昭昭瞥見桌上有茶水杯盞,上前拿起,在袁真與婢子們震驚的目光中推門進去。
見有人闖進來,修寧與吳文柔俱是一愣。昭昭也不多說,鞠身行了禮,垂眼上前奉茶。
遞給修寧時,她端得穩穩,到吳文柔時,忽然手腕一顫,整杯茶都倒了下去。
衣裳被打溼大片,吳文柔從座上騰起來,不由分說扇了昭昭一巴掌,喝道:“哪來的賤婢毛手毛腳!”
昭昭早料到要捱打,平靜受了,噔一聲跪下去:“奴婢冒犯小姐,失禮有罪。”
吳文柔側目看修寧,卻見她毫無責罰昭昭之意。隨即抬手把半壺茶都澆在昭昭頭上,冷冷道:“去外面跪著。”
怕修寧為難,昭昭立馬退出去。
大雪,月上中天,正是最冷的時候,庭中空寂無人。
昭昭才踏出門檻,髮間的茶水就凍成了冰溜子,她不傻傻受罰,撿了個避風雪的地方跪。
目光往簷下窗紙上瞟,心想暖爐可烤不幹衣裳,穿著定不好受——我泥腿子能遭罪,你吳大小姐也能麼?
果然,還沒一會,吳文柔就出來了,搭上隨從遞來的披風,走到昭昭面前:“知道為什麼打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