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櫃抖了抖手中的借據,讓眾人看清了:“連押物也沒要我的。”
看客們一臉驚訝,卻又有些不相信:“……這銀子是假的吧?”
張掌櫃從懷裡的布包裡隨便拿出一塊碎銀子,用牙咬了一口,把牙印露給眾人看:“看清了?”
他抽身往自家藥鋪走去,看客們不肯放過他,攔住他接著問:
“你又老又有婆娘,那群婊子送你錢做什麼?”
男人們看不起這群姐兒,一口一個婊子的喊。
可婊子也是美人,美人送錢,誰不盼著遇上一回這種好事?
張掌櫃停下腳,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輕飄飄地說出昭昭教他的臺詞:
“她們說我有德。”
德?
德是個什麼狗屁東西?
長相俊不俊一眼就能看出來,才氣高不高也能用紙筆驗,可這有沒有德,如何能判斷?
眾人愣在原地,相視無語,也不知是誰猛地一拍腦袋,大喊道:“我也有德!”喊完便急慌慌地衝進了宿春風。
另一人唯恐不及,連忙跟上去:“老子也有!”
德可化財,誰他娘沒個虛無縹緲的德呢?
眾人像咬餌的魚一樣湧入了宿春風,鑽進了昭昭的網。
*
宿春風的名號像水一般淹過了青陽縣的每條街巷。
人人都把這看作撿錢的機會,又把妓女們肯借多少銀子,要幾分利視為一種評價。
借的多利錢少,你德高望重;借的少利錢多,你品行不端。
大家天一亮就去宿春風門口排隊,等著小多敲鑼叫號,像唱戲的戲子般挨個登場,向臺下的姐兒們表現自己有多品德良善,有多辛酸不甘。
都是鄉里鄉親,誰不清楚誰?
每每有人在上面做作,下面就有一夥人起鬨,三言兩語就將臺上人的老底戳破。
姐兒們磕著瓜子看戲,時不時跟著譏諷幾句。偶爾遇上真可憐的,也會溫聲細語地安慰,大手一揮,讓昭昭立契放錢。
這可比戲好看多了。
虞媽媽是個精明人,昭昭搞出這樣烈火烹油的場面,雖妨礙了她安排姐兒們做皮肉生意,但這波客源加以利用也能大發橫財。
她在樓下門前都擺了桌子,賣茶賣點心賣酒賣滷菜,讓閒著的夥計都去前堂跑腿後廚做菜,再賣上比平時高一倍的價格,短短几日就賺得盆滿缽滿。
大家也不全是傻子。
很快就有人發現,這群妓女只放小錢出去,免利免還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這不就是拿蠅頭小利做噱頭,引得大家都來當冤大頭麼?
一日,幾個被虞媽媽坑了酒菜錢的漢子結夥鬧事,大罵虞媽媽打著做善事的名頭開黑店。
他們剛砸了幾個盤子碟子,準備大鬧一場,就聽門外傳來了笑眯眯的聲音:
“是誰在這兒汙衊良善啊?”
陳監市帶著幾個兵走進來,笑著打量那幾個鬧事的漢子:
“我看這是一等一的好買賣,你們覺著呢。”
那幾個漢子一見官兒就慫,哆哆嗦嗦答道:“……小的們和陳老爺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