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都不笨,她只是太相信他、也太相信鵲兒了。因為相信,所以從未想過懷疑。最後,卻是她最相信的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選擇了殘忍地辜負。
傷害已經造成,如何能回到從前?
他可以想象,將來她的日子依舊不會輕松。
葉夢闌的到來,必然會讓她本來已經很艱難的日子雪上加霜。而那個一向溫婉可人的鵲兒……她又哪裡是看上去那麼好相與的?
清淨了幾年的邀月齋,終於還是會有雞飛狗跳的那一天,而造成這樣局面的不是外人,正是他。
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清兒……我們,只能這樣了嗎?”他喃喃低語,問她,也是在問自己。
“不這樣,還能怎麼辦?”柳清竹的心情彷彿並沒有他那樣低落。她語氣輕松,若無其事。蕭潛甚至覺得她此刻的笑容真誠明媚,直達眼底。
但她不可能會真正開心的,她只是更好地把自己偽裝起來罷了。蕭潛知道,每當她這樣笑的時候,就是他該起身告辭的時候了。
真荒唐,本來是他的屋子,如今他卻只是一個過客。
他遲疑了一下,正猶豫要不要想個法子改變這個現狀,卻聽見外面有兩個婆子吵吵嚷嚷地從廊下奔了出去。
柳清竹認出是近幾日在東廂房伺候鵲兒的人,心中一驚,忙厲聲叫住二人,細問根由。
那兩個婆子神色倉皇,邊說邊急得跺腳:“鵲兒姑娘那邊好像不太好,這會兒趕去請大夫,也不知道來得及的來不及!”
柳清竹嚇了一跳,顧不得理會別事,忙奔向東廂房那邊去。
只見鵲兒孤零零地躺在帳中,一張煞白的小臉上滿是汗水,濕淋淋的倒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看見柳清竹進來,她似乎想笑一下,但剛剛扯了一下嘴角,立刻又皺緊眉頭悶哼了一聲,下唇不知何時早已經咬出血來。
“怎麼會這樣?”柳清竹試著去握她的手,卻被鵲兒死死地抓住,手上的力道攥得她的手腕立刻紅腫起來。
初荷聽到動靜跟了進來,見狀不禁焦急地向柳清竹道:“今兒中午的時候,鵲兒姐姐有一點點不舒服,只當是積了食,說是歇一歇就好了,誰知道……怎麼會忽然這樣的?”
柳清竹知道這會兒問不出什麼來,只得耐下性子等大夫過來。可是誰知道要等多久?萬一中間出了什麼變故……
柳清竹簡直不敢想象。
她已說不清自己對鵲兒是什麼樣的感情,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鵲兒瞞著她那麼多事,她自然是恨的;還有前幾日迷香的事情,她不可能做到一點都不懷疑。但鵲兒畢竟是她在這世上相互溫暖過那麼多年的親人,若是她當真在此時出了事,柳清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想到種種可能,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髒亂跳,臉色一點點慘白起來,甚至不比鵲兒的好看到哪裡去。
蕭潛也跟在她身後過來這裡,見狀又是憂急又是心疼,卻不知該如何相勸。
鵲兒看看蕭潛,再看看柳清竹,面上似乎有些欣慰,眼中卻怔怔地滾下淚來。
柳清竹只得握著她的手勸道:“你別胡思亂想,堅持一陣子,等大夫過來就好了。”
鵲兒手上的力氣忽然又加了幾分,向她虛弱地笑了一下,斷斷續續地道:“我怕……撐不住,今日的情形,與奶奶當時……十分相似,只怕……只怕是……”
“不可能的,別亂想!”柳清竹只得這樣呵斥她,自己的心裡卻猛地沉了下去。
她自己當日的情形,她自然是記得的。
先前只覺得有些不適,隨後便是一陣一陣腹痛起來,渾身像被碌碡一遍一遍地碾壓著,明知腹中的生命正在垂死掙紮,卻偏偏無能為力……
沒有什麼比清醒地等待著自己孩子的消失更加痛苦的事了。這樣的痛苦,柳清竹自己經歷過一次,卻沒想到今日的鵲兒,竟會與她有同樣的遭遇!
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可以假裝是偶然,若是發生兩次呢?
究竟是誰在處心積慮地謀害邀月齋的孩子?
柳清竹想到大太太賞賜下來的那些成堆的補品,心中越發寒涼起來,那一日的疼痛彷彿再次席捲了她,讓她感到此時鵲兒的每一聲痛呼,都會扯動她自己跟著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