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說道：“是的，不僅無趣，而且都很悽慘。”
“你是說刺秦失敗的荊軻嗎？”
柏舟說道：“不僅僅是荊軻。《史記》是中國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專門為刺客立傳的史書，《史記》刺客列傳裡面的那些人物，多數都沒有好下場。”
沈良說道：“荊軻的下場我知道，被大秦的衛士當場給砍了，他是不是刺客列傳裡面的人物？”
柏舟說道：“是的，荊軻是刺客列傳中的一個。你剛才說刺客可以大肆殺戮，可以讓敵人膽戰心驚，快意恩仇。其實這並不是刺客的做派，倒像是刺客身邊小醜的做派。”
沈良問道：“什麼，你說大肆殺戮，快意恩仇的不是刺客，而是刺客身邊的小醜？”
柏舟說道：“是的。”
“為什麼這麼說？”
柏舟說道：“你知道荊軻刺秦，可是你知道和荊軻刺秦的一共有幾個人？”
沈良說道：“好像是兩個人，他還有一個助手。”
柏舟說道：“你知道荊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沈良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柏舟說道：“荊軻曾經和一個名叫蓋聶的劍客談論劍術，兩人話不投機，蓋聶對荊軻怒目而視，荊軻便告辭離開了。有人勸說蓋聶把荊軻找回來。蓋聶說：‘剛才我和荊軻談論劍術，他說的不對，我用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後他就不敢留在這裡。’有人到荊軻的住處詢問房東，得知荊軻果然乘車離開了此地。聽到這個訊息之後，蓋聶對別人說：‘我就說他會離開這裡，我剛才瞪了他一眼，他害怕了。’
“荊軻後來又漫遊到邯鄲，有個叫魯句踐的人跟荊軻博戲，也就是一種類似棋類的遊戲，玩著玩著，兩人爭論了起來，魯句踐發怒訓斥荊軻，荊軻悄悄地逃走了，從此之後，兩人不再相見。
來到燕國之後，荊軻和擅長擊築的狗屠夫高漸離要好，兩人經常在大街上痛飲至爛醉，然後擊築高歌。在刺秦之前，至少根據史記的記載，他並沒有殺過任何人，更談不上大肆殺戮，讓敵人膽戰心驚，也沒有快意恩仇。恰恰相反，他被人訓斥之後，從不與人過多爭執，而是默默離開，看起來不僅沒有勇武之氣，反倒是有些軟弱可欺的樣子。”
沈良說道：“是嗎，然來之前的荊軻是這樣的人？”
柏舟說道：“倒是跟隨荊軻一起前往刺秦的助手秦舞陽，十三歲的時候就曾在鬧市殺人，他走在街上只要對別人說一聲‘你瞅啥’，別人準保嚇得直哆嗦，不敢直眼看他，是當時燕國有名的勇士。
“後來荊軻帶著秦舞陽一起來到了鹹陽宮，見到了秦王。朝堂之上，王氣肅穆，自有一股令人震懾的力量。此時此地，荊軻面不改色，鎮定自若；可是十三歲殺人，人不敢忤視的勇士秦舞陽卻嚇得發起抖來。”
沈良說道：“你說的刺客身邊的小醜，就是這個秦舞陽。”
柏舟說道：“平時看起來唯唯諾諾、老實巴交的人，在危急之時卻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勇氣；平時橫行霸道、人不敢對視的所謂勇士，在緊要關頭卻顫抖起來，是不是有些出乎你的意料。”
沈良說道：“有一點點。”
柏舟說道：“你說的那種快意恩仇，讓敵人顫抖，只是一種血氣之勇，不是真正的勇氣。所以這種人可以在街頭為非作歹，但是這種人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刺客。”
沈良說道：“那真正的勇氣是什麼？什麼樣的人才可以擁有這樣的勇氣，成為真正的刺客？”
柏舟說道：“真正的勇氣，不是一時氣憤，或者意氣用事而産生。真正的勇氣，應該是一種執著的堅持，一種來自心靈最深處的力量。擁有這種勇氣的人，在險境之中可以方寸不亂，在絕境之中可以從容赴死；這種勇氣常常對抗強暴，卻從來不會欺淩弱小。只有擁有這種大無畏的勇氣，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刺客。”
“來自心靈深處的力量？”沈良喃喃自語一般說道。
“所以在歷史上經常有這種現象，那些殺人越貨的強盜，常常到後來會變成了漢奸。而一些文弱的書生，或者一些看起來極老實的人，卻成為了烈士。其實想一想就明白了。盜賊殺人，要麼求財，要麼憑借一時的血氣之勇。而那些先烈們，平日裡看起來普普通通與人無爭，但因為有著源自內心的真正勇氣，所以能在生死關頭面不改色，這樣的人才是真的英雄。”
“烈士，我家裡也有一個烈士。我爺爺就是一個烈士。”沈良在心中暗暗想道：“我爺爺在犧牲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他心裡的勇氣來自何處呢？”
柏舟說道：“所以刺客其實是接近於烈士的一種人，我不認為他們是街上的暴徒。”
沈良笑道：“有點意思。不過我說的是遊戲中的刺客，遊戲中的刺客可不會有什麼源於內心的力量，不會有什麼執著的堅持。遊戲中的刺客，就是殺人，殺的越多越好。”
柏舟說道：“那你覺得玩刺客最要緊的是什麼？”
“意識，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意識。”沈良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