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澤興扶著牆壁向後退著,他努力地保持腿部的直立,不至於讓自己再挪兩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隱約覺得有幾分不對,仔細思考卻又說不上來,他覺得幾步外的喪屍就像是剛享用完一份早餐,血水還在順著下巴向下流,可很顯然,它對味道並不滿意。
它想再嘗一份新鮮的。
夏澤興嚥了口唾沫,感覺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
安祈依舊沒有動。
他站在緊閉著的宿舍門外,睫羽微垂,靜止的側臉就像一具精雕細刻的石像。他離那具行動遲緩的喪屍只剩下不到兩步的距離,對方一個伸手就能掐斷他纖細的脖頸,夏澤興看著他木然的表情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大喊一聲:“喂!”迎來安祈的視線後,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
“你他媽有本事幹看著有本事拆門啊!”
這一嗓子的功力立竿見影,它不僅喚醒了安同學,還徹底喚醒了晃晃悠悠享受燈光的喪屍先生。夏澤興遠遠地看見那個白面板的死人搖晃著腦袋抬起頭,它像是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獵物,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速度,宛若叢林中的野獸般撲向宿舍門口的少年。
它張著嘴,搖晃的身體就像某個喝多了的醉漢。夏澤興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安祈做了就什麼,就發現宿舍門口已經失去了對方的影子。
慘遭戲弄的怪物來不及撤去力道,踉蹌著撞在緊閉的門板上。它蒼白的面板宛若脆弱的蟬翼,甫一撞擊,就爆出大片汙濁的血跡。
狹長的走廊裡明燈晃晃。
夏澤興嚥了口唾沫,看到那個弓著身子的怪物擰過頭,用一種扭曲的姿勢看向了他的方向。
它張開嘴,像是打哈欠般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這是什麼操作?這是什麼操作?這特麼是什麼操作?!夏澤興根本來不及思考,他轉過身拼命地邁開腿,卻像跨欄運動中欄架被絆倒的初學者一樣,整張臉都拍在了地上。
他尖叫著向前爬,雙腿在地上不停地蹬踹。然而有什麼東西從他身後撲上來鉗住了他的脖子,嘶啞的呼吸聲瞬間噴滿了他的後頸。他不知道那具喪屍怎麼可能跑得這麼快,只能感覺到粘稠的液體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淅淅瀝瀝地黏滿了他的後背。
他忍不住張開嘴,卻連半聲求救都擠不出來。
太快了,面對他的喪屍簡直和麵對安祈的判若兩屍!它在幾分鐘前明明還緩慢得像個行將就木的老爺子,換了目標卻瞬間加速,宛若一條開閘就餐的野狗。
這是什麼操作?這特麼是遊戲bug嗎!慘遭差別對待的夏澤興張著嘴涕泗橫流,他甚至來不及回憶自己上一個存檔點在哪,就聽到一聲沉悶的巨響在他耳後炸開。
他不由自主地回過頭,昏黃的光暈下那隻血淋淋的喪屍正趴在他的身體上方,腥臭的嘴裡含著一柄小巧的消防斧,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向後仰著頭。
他看安祈微垂睫羽,單手拔出喪屍嘴裡的斧子,在對方回過神之前,猛地揮手又砍向了同一個地方。
如果這是普通的格鬥類遊戲,夏澤興估計能在聽到“ in!”或者“k.o!”之類系統提示的同時,看見喪屍的上半個腦袋連帶一些充滿了蛋白質的粘稠物一起飛濺出去。然而箱庭on的擬真度確實不是吹的,至少在第二次拔出斧頭之後,位於他視線上方的那顆糟糕的頭顱依舊保持著某種程度的黏連。
就像是夏天裡化到一半的橡皮糖,或者某種被鹽溶到一半的軟體動物。
夏澤興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湧,忍不住伏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他隱約感覺到安祈似乎將他身上的喪屍扯了下去,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被身後極度真實的宰殺現場再次激起了一陣胃酸。
他如今和董天天徹底站到了同一戰線,安祈這個人豈止是有問題,他簡直就不是個人!
夏澤興聽著身後的骨頭碎裂聲,只覺得頭暈目眩生無所戀。
走廊裡的頂燈落下昏黃的柔光,照著地面上汙濁的血跡宛若什麼恐怖電影的拍攝現場。夏澤興從地上爬起來,倚著牆面緩了好半晌,他試圖在這場短暫休息中回憶起他昨晚和董天天的交談,他記得自己似乎要問安祈什麼問題,然而記憶彷彿隨著嘔吐物一起離開了他的身體,只留下了一片渾濁的暈眩。
他低著頭,無意識地搓弄著自己染滿血的指尖。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聽見聲音了,就好像那場殘忍的宰殺已經告一段落,而走廊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夏澤興嚥了口唾沫,艱難地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走廊。
他坐在地上,看著不遠處一身汙血的安祈站在左手邊第三間宿舍的門口,突然雙手握住斧柄,用力地揮向那扇嚴絲合縫的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