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場景很真實,真實到如果此刻測試我的犯罪數值,那麼我估計會面臨白塔的終身監禁,或者被捆上社會學心理教授的實驗臺。我會被這個社會拋棄,甚至不配接受安樂死,因為我變成了潛在的罪犯,因為這種人的存在就意味著可能誕生的罪惡。
——新紀元基因判罪法成立後,人類習慣於被分門別列放進不同環境的箱庭裡,彷彿這樣才能拯救自己。
——他們管這樣的世界叫“utopia”烏託邦)。
我聽到前桌的同學發出一聲痛呼,才意識到自己在發呆的途中捅了他數十下。
鋼筆尖造成的傷害不至於鮮血淋漓,我的動作卻足以嚇得教室裡的孩子們連連後退。我突然找到了自己這番行為的緣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地自救,大概是潛意識裡早就意識到根本不會有人來救我。
如果我不嘗試著做些什麼,我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我聽到那個聒噪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我的耳邊,它用尖細的嗓子質問著:“為什麼是我呢?”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我將銀色的筆尖從前桌同學的後背上拔出來又插進去,我拽著他的領子將他拖回來,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摁在課桌上,那個聲音在我耳邊聲嘶力竭地喊著:“他是無辜的!”
我在想起斯坦尼斯耶說過的話,每一片雪花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
教室裡亂作一團,有人失聲尖叫,有人瑟瑟發抖,然而沒有人上來阻止我。
沒有人反抗。
就好像比起被我傷害,“反抗”——不遵守規則,造成的結果更令他們恐懼。
這簡直太荒謬了。
我可以從他們驚恐的瞳孔中看到我的樣子,那副模樣就像個發狂的野獸。我不知道該因為“我是存在的”而高興,還是該因為“從前那個良善的)我已經不在了”而難過。
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直到他指導員)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還是那副模樣,看上去溫軟可愛得好像一塊棉花糖,他的眼睛裡永遠都含著我的身影,就像永遠不會拋棄我一樣。
我突然笑了。
那一瞬間我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我看著指導員喘著粗氣扒開人群走向我,他的眼睛裡清楚的印著三分驚懼五分著急,還有一些難以察覺的慌亂和難過。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卻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什麼。扭曲的宛若報複一般的快感鑽出心髒表層,我看著他的眼睛將鋼筆捅進了自己手背裡,聽到那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呢喃著。
“看吧,都說了,讓你不要丟下我。”
……
印桐捏著日記紙的手抖了一下,發黃的紙張差點脫離他的手指掉在吧臺上。他條件反射地揉了揉手背,撥出一口氣,喝了口水,才勉強從共情心理中緩過來。<101nove.hristie抬頭瞟了他一眼,嘬了口杯子裡的酒,伸著粉嫩的小舌頭順著杯邊舔掉了殘餘的濁液。
“差不多該關了,”她垂著眸子陰陽怪氣地點評,“端網的審查條件還是不完善,像這種一不小心就心理變態的,基因上肯定有什麼問題,生下來就該送進白塔裡關起來。”
印桐看了她一眼,沒作聲,捏著日記接著往下讀。
……
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算作第二個實驗。
那次砸碎玻璃之後我的指導員曾說過,我是“這麼多年來學校唯一一個‘計劃之外’的轉校生”,那麼這個“計劃之外”是不是我承受孤立的原因?
“計劃”是什麼?倘若我捅傷自己,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倘若我現在從樓頂上跳下去,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倘若我再捅殺)傷死)一個同學,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疼痛可以使人感受到真實,不過當全息遊戲的擬真度達到70以上,鋸胳膊鋸腿恐怕也無法成為判斷現實的依據。
我已經證明瞭自己和“同學們”處在同一個維度,那麼接下來,我要怎麼證明自己所處的世界是虛擬的還是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