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射燈驀地投下一道光,將隊伍正中央的人籠罩進炫目的強光之下,似乎昭示著某種儀式的開始。
陸擇棲緩緩起身,額前的頭發被造型師全梳到後面,完整地露出眉眼,為塑造角色而特意挑選的美瞳讓他的雙眼充滿非人感,像兩顆清透的橄欖石。
他的舞臺裝大致由黑白藍三種顏色組成,最裡面是黑色緊身襯衫,被米白色外套一擋,只露出鑲嵌著寶石的領結,披肩大體為純黑,內側則是點綴著銀色的深藍,肩部裝飾金色的紐扣與鏈條,垂下的邊緣呈現不規則的的形狀,像是被人用蠻力生生扯破過。
<101nove.位喃喃自語般的獨白開始,他曾請求過將這幾句臺詞換成英文或其他語言來見輕母語帶來的尷尬,可惜被其餘成員全票否決了,陸擇棲合理懷疑,這些人和觀眾一樣,也想聽個熱鬧。
這段唸白沒有配樂,觀眾無法準備掌握表演開始的時間,為了讓流程順利進行,陸擇棲直視鏡頭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是豎起食指放在唇前。影像透過舞臺後方的大螢幕傳至每個人的眼中,臺下倏地安靜下來,霎時間,他只能聽到自己稍顯急促的呼吸聲。
準備好了嗎?祝我們好運。
iotro的中途,音樂循序而起,由遠及近地傳至耳畔,提琴、手風琴、豎琴、風笛和哨笛等樂器的合奏悠揚空靈、發展平緩,好像片刻之後舞臺上的一切就會全然消失,隱入一場無始無終的白霧之中。
滿目虛幻中,臺上燈光一閃,樂曲驟然變調,舞美的主色漸漸被紅與黑所覆蓋,此刻表演正式開場,整首歌第一句歌詞便由快節奏的rap引入,陸擇棲趁燈光變幻時與田風嶺交換了位置,後者一步一步走得極穩,看上去與常人無異。
他稍稍鬆了口氣,表演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
在奇幻故事裡,資質平平的人類想要使用魔法時,總是要詠唱贊美精靈的咒語,請求其給予——或借給他們力量。這首歌的歌詞就像是一種詠頌,他們贊美、嘆賞、懇求著精靈的魔法,希望這片幻想之地能重新降下光芒。
作品裡的勇者便是誕生於詠唱中的救世主,他從異世界而來,寄託著……呃、全村人的希望?早知道就點一下“展開”多看一點了,當初用伊裡送的手機進行搜尋時,陸擇棲只看了簡介的一半,對後續的故事一無所知。不過這種從其他世界召喚無辜者過來的情節好眼熟啊?
既然《若能詠唱光芒》的誕生基於原作,從它時急時緩變換莫測的曲風來看,這個故事估計少不了跌宕與起伏。
田風嶺吐字清晰節奏感強,在c位時的rap風格較為強烈,主情緒在於宣洩,他轉身向後方移動時,隊長立即補位,朱嘉寧聲音清冽,充當起過渡的橋梁,歌聲起伏如海浪,主唱自然地接上下一句,常文旭嗓音醇厚技巧獨到,用逐漸向上攀升的高音破開前路。
<101nove.位,披肩飄揚,胸前的寶石閃閃發亮,如同隱藏著跳躍的星芒,隨著動作的變化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他準確無誤地唱出每一句,順暢得連他自己都感到一絲意外,與之前練習中的無數次相比,舞臺之上的發揮顯然更進一步。
下一part是副歌,他仍保持在中央的位置不動,之後的第二段rap與開頭fo相同,高敘言的嗓音更加明亮,像穿透黑夜而來的探照燈光,夏澤禹溫和的歌聲緊隨其後,將歌曲推向高潮的,是常文旭一如既往穩定發揮的高音。
陸擇棲繞了一圈後再次返回中間,臺下的燈牌一簇一簇,隨著音樂的節奏輕輕搖晃,他只需匆匆一瞥,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自己的名字,因為它們足夠醒目、足夠耀眼。
舞臺漸漸接近尾聲,正常表演平穩得過分,沒有人跳錯動作,沒人搞混走位,沒人破音,沒人跑調,田風嶺似乎也沒受到傷處影響,每一個動作都標準有力,絲毫沒有劃水的痕跡。
有點……太完美了,順利得不可思議。
金發祭司垂首詠唱咒文的模樣是如此虔誠,忠誠的護衛筆直地立在不遠處守護此刻,隱入暗夜的刺客獨自跳出無人知曉的舞步,一襲白衣牧師深切而專注著凝望林間的村落,尚且年幼的君主向精靈們伸出雙手,頭戴荊冠的國王即便不發一語,也有無數人甘願為之俯首。
發如月光皎潔,瞳如異石璀璨的勇者啊,準備好了嗎?祝你好運。
奇幻的旅程已經接近終點,最後一段副歌結束,大家只需要按照預演過無數次的走位來到各自的ending站位,擺好pose沖鏡頭耍耍帥,舞臺便可落下帷幕。
這時,田風嶺在走向定點時踉蹌了一下,幾乎是下一秒,他重心一歪,跪倒在地板上。
本該向後撤的夏澤禹身形一頓,似乎是想扭頭去檢視對方的情況。
不能動,現在過去扶他的話,隊型就——
夏澤禹下意識地轉身,視野邊緣有道白光驟然切入,他猛地僵住,落到朋友身上的注意力被眼前的異物召回,他定睛辨認出,那好像是一把……劍?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人,陸擇棲守在c位上,半步不移,用手中的長劍擋住了他的去路,對方無機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著他,有那麼一瞬間,真的宛如異世界的來客。
還未來得及走向自己位置的楊樂茗被突然的變故驚得一愣,幹脆直接停下來,與夏澤禹錯開一段距離站在同一側,朱嘉寧與常文旭相鄰,兩人一同微微側身,朝向舞臺另一邊,高敘言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留在最後方,和其他人一起組成了一個斜斜的菱形。
至此,練習中排好的結尾隊型已面目全非,從其餘六人一同簇擁著c位變成了兩方對峙,一邊是手持長劍的勇者,他的同伴依次排列,在後方擁護著他,另一方是唯一離隊的反叛者,正在等待即將降臨的懲罰。
田風嶺看懂了,他明白了自己在這個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於是,他不再嘗試穩住身形,自暴自棄般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體前微微抬起臉,陸擇棲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臂一揮,將甩出的劍刃對準面前的人。
朦朧的燈光漸漸暗下去,昭示著這一曲的完結,臺下的觀眾大概真的將其當作了表演的一部分,愉快的歡呼聲不絕於耳。
陸擇棲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人,田風嶺的身影漸漸與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初舞臺在槍聲中假意倒下的人是他,現在身份調轉,他為了掩埋這場意外,為了讓舞臺自然落幕而拿起手中的劍,脊線直指對方下顎。
抱歉了,讓你扮演狼狽的反派角色。
我的二週目因你結束,三週目也由你走向偏離,那麼此時此刻這朝向你的刀尖,就當作是我給你的、跨越時空的小小審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