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蒲先生又道:“緊接方才所言,聶小倩不只為佳人,更乃才子。王特使,聶小倩畫梅之能,當是世間少有?”
王特使點頭稱是,嘆道:“技巧已屬稀世之才,只可惜風骨略顯不足。”
蒲先生頷首道聲好,遂垂頭略加思忖,笑道:“好,諸位試想,才貌雙全之女子,當從何處尋得?”
“怕是王侯將相府中侍妾?”我道。
蒲先生哈哈大笑,道:“弟妹,有此言,可見飛之潔身自愛。”我正在疑惑,卻聽王特使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青樓!”
“正是此理。”蒲先生頷首道,“往衢州時,聽王特使言金華青樓有婺劇出演,我遂想其必為文人墨客逗留之所,當有許多長於琴棋書畫之佳人才是。不知實情可是如此?”
王特使點頭道:“實不相瞞,馨夢閣乃是金華一大招牌。浙江一帶文人墨客,時常在此相聚逗留:吟詩作賦、彈唱書畫,流傳出不少佳作為百姓傳頌。諸位可知金華之燈會素來熱鬧非凡?會中燈謎,正是由馨夢閣中人所出。”
蒲先生聞言登時眼前一亮,道:“依王特使所言,聶小倩恐怕正是本在馨夢閣中之女子!我等當盡速往馨夢閣,仔細與鴇頭盤問分明才是!若尋得聶小倩身世,不愁解不得寺中之謎!”
我聽此忙道:“還請容我缺席此行。”蒲先生與王特使聞言相視一笑,蒲先生道:“言之有理。待返歸衙門,我與王特使二人便往馨夢閣,尋鴇頭問個究竟;飛與弟妹在府中待我二人訊息便可。”
踏入衙門,只見張縣令正在公堂上踱步。見我四人歸來,張縣令忙迎上前,拱手道:“夜叉妖骨已依指示埋入地底,多謝蒲先生點撥。”
蒲先生抱拳回禮,道:“張大人客氣。只是此間雖有妖骨鎮邪,但寺中香火仍不可不續。張大人須請來高僧大德查勘寺中風水,翻修妥當,盡早延續香火,引導百姓向善才是。”
見張縣令連聲稱是,蒲先生遂與王特使使個眼色,二人便與張縣令一齊告辭,轉身退出衙門,直往馨夢閣尋個究竟去了。
不及招呼,便見著兩人一溜煙沒了身影,張縣令大惑不解,忙與我問道:“師弟與蒲先生如此焦急是為何故?”
我抱拳道:“是為探尋荒寺怪談之事。”
張縣令聞言一驚:“莫非又返歸寺中去了?”
我聞言忙道:“並非,張大人不必憂心,二人去去就回。”
張縣令微微頷首,便請我與玲二人去了後屋就座,命人端來夥食,道:“今日二位飛馬往返衢州實在辛苦,還請用些飯食充饑。”
我與玲二人道謝罷了,遂與張縣令一同用膳。席間,張縣令得意問道:“嚴名捕與夫人可曾察覺此一桌飯食均為火腿烹製?”
我笑道:“果然。曾聞金華之地有百種烹飪火腿之法,今日親得一見,才知此事絕非誇誇其談。”
張縣令笑笑:“早知諸位今日奔波勞累,故此備好大餐以待。不想師弟與蒲先生二人卻是廢寢忘食!不知諸位今日收獲如何?”
“收獲頗豐。”隨即我趁勢將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口中荒寺奇談一一與張縣令道明。
張縣令聽罷,驚道:“竟如此驚險!看來今日蓬蒿中尋得兩具屍骨,果真乃是夜叉妖骨無疑!其銀梳亦與寧採臣所見無二。”言罷張縣令滿意笑笑,又與我道,“不知今日諸位可曾拜訪衢州衙門?其縣令孔陽秀與我甚是熟稔。”
我道:“去時,孔縣令正倒在案上昏睡,險些被王特使……”話音未落,只見張縣令大驚失色,道:“孔縣令平日勵精圖治,怎會如此?”
“是因昨夜衢州城中失火,孔縣令徹夜救火之故。”我答道。
“夜半失火……”只聽張縣令一聲囈語,雙目登時茫然失神,呆滯望向前,再沒了動靜。
我見張縣令許久不發一言,問道:“張大人怎麼了?”
只見張縣令如夢方醒,撫額頭道:“想起些往事。”
“若張縣令方便,可聞其詳?”我好奇道。
張縣令默默點頭,隨即起身道:“隨我來。”遂領我與玲二人出了屋,走向書房。推開門,張縣令徑直走向列有“康熙二年”一排,毫不猶豫取下一冊卷宗,長嘆一聲,遂將其遞與我,道:“嚴名捕一看便知。”
我應聲稱是,遂翻開泛黃卷宗,只見扉頁上書:“三月二十四日,張瑞祥在此接任李邦武金華縣令之職。”正覽至此處,張縣令有如心有靈犀一般說道:“此案,是我方才來此地接任時所接手。亦乃我張瑞祥一大心結。”
我與張縣令點點頭,遂繼續閱覽卷宗,只見其上書:“三月二十八日,辰時許,城北南宮赤前來投案。南宮赤者,年四十又七,為本城商賈,小有家産。”
“也罷,”張縣令忽道,“此事還是由我親口為嚴名捕和夫人道個分明為上!”言罷張縣令正襟危坐,道,“康熙二年,三月二十八日,辰時,商賈南宮赤在外擊鼓鳴冤,我本欲宣他上堂,不料左右捕頭意欲制止。但我斥退兩人,執意升堂。”
聽此,我忙道:“此二人舉止有些可疑。”
張縣令卻一聲苦笑,毫不答話,繼而道:“南宮赤拜倒公堂,哭訴其妻與他人有染,請求本府將其妻捉拿處斬,並發文牒全省捉拿姦夫車裂。我聽他語出驚人正欲相問,不料左右捕頭早道:‘南宮赤,你可有證據麼?’
“只見南宮赤連聲喊冤,道:‘有!孽子生得醜陋猥瑣,與我無有半點相像,定是那姦夫雜種!’話音剛落,左右捕頭忽喝道:‘南宮赤,你女兒如何?’我正驚奇,卻聽他道:‘女兒玲瓏可愛,自然乃是我之骨肉!’
“我聞言心中暗自發笑,但見他神情激憤,遂勸道:‘依律令,通姦當杖九十,非極刑。何況南宮先生之證牽強附會,尚不足以定罪。’
“豈料話音剛落,南宮赤忽暴起喝道:‘狗官收受賄賂不肯治罪,真乃氣殺我也!’只見左右捕快聞言大怒,頃刻將其壓倒在地,問我道:‘市井刁徒無理汙衊,聽候大人發落!’我見狀忙命捕快將南宮赤放開,與他道:‘如有鐵證,杖九十乃是本府之責,不知南宮先生可另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