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話
春雨潤無聲,淅淅瀝瀝地為紫荊城化去冬裝,宮牆根處黏稠的泥土癱軟趴著,使得被埋在裡頭的淡紫色手絹分外顯眼。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
剛從中宮出來的夏淑晴,路過此處,瞧見了這張被人遺棄的手絹。
它皺皺巴巴地被鎖在泥裡,露出的一角上繡著長長短短的直線,與孩童胡亂塗抹的畫並無兩樣。
道不出緣由,夏淑晴莫名想拾起手絹,看清楚上頭的圖案。
她正準備喚阿蕎去把那張手帕撿走,嘴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話悶在胸中無處宣洩。
“你確定要撿?”
一道女聲從她背後閃過,聲音清澈空靈,不似人聲那般簡單。
夏淑晴環顧四周,除了侍從們和盞盞宮燈,什麼也看不見。
阿蕎見她行為異常,歪了歪頭:“娘娘在尋找什麼?”
與此同時,將才那道找不到出處的女聲繼續在空曠的宮道裡徘徊:“你若得此手絹,便是踏入了幽僻險徑,此後風波難息,禍患纏身。”
夏淑晴用心聲質問她:“是神是鬼,敢不敢出來讓本宮瞧瞧?”
驟然吹來一陣強風,似翻天覆地,將她吹得眼睛快睜不開了,衣裙鼓風呼呼作響,連牆根裡的手絹都被吹上了天。
更吊詭的是,這張手絹在她面前綻開,如花朵開始吐蕊,旋轉中慢慢變大。
繡的圖案被清晰無比地展示出來——一些線條和圓圈,以她看不懂的方式排列著,疏密大小處處不同。
“你確定要撿嗎?”
那道女聲陰魂不散地追著夏淑晴,不像在詢問她,倒像是威脅,讓她別撿那張沾滿泥漬、皺巴的手絹。
夏淑晴疑惑,她不過是偶然好奇,隨意瞧了眼,弄得像是觸碰到了這位疑似鬼魂的禁臠。
她皺眉,右胳膊橫在臉前以抵擋風,她在心裡不滿地吶喊:“你究竟是誰,本宮沒工夫與你鬧!”
“你還沒發現嗎,我與你的聲音很像——”
空靈的女聲將話音拖長,如又細又長的銀針紮進了夏淑晴的脖頸。
夏淑晴怔了怔,未及思考她的話,便重心不穩,以極快的速度朝後仰去,而眼前早已變成茂密的樹林,樹枝正劇烈顫動,一群飛鳥被驚散。
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然後驚恐地睜眼,眼前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朦朧的白色,柔軟的絲紗帳,淺淡的光斑。
所以……將才是在做夢?
夏淑晴劫後餘生般鬆了口氣。
除了脹痛的眼皮外,夏淑晴的喉間感到幹澀,頭腦悶熱,臉頰滾燙,可身體卻涼得很。
突然,一雙有幾根紅血絲的眼睛闖入了她的視線裡,是朱珩,他正認真地盯著她。
或許她眼花了,她竟然在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瞬的緊張?這比噩夢還詭異。
她聲音沙啞:“我怎麼了?”
“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朱珩語氣罕見地透露著一股溫柔,不似以往的冰冷。
她好像真生病了。
夏淑晴蜷縮起身子,抓住錦衾一角,將臉捂住了一半,可身上還是那麼涼,甚至頭更昏了。睡意接踵而至,慢慢的,她連睜眼的力氣都將殆盡。
觀朱珩今日眼神難得柔和,與她曾經幻想過的神情一樣,她面上卻無喜色。
想必已病入膏肓了。
何曾想過,她臥病不起時才得到了他半分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