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洛特出發前,曾站在那扇窗前,凝視著少女的睡顏許久。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孤身踏入雷雨之中,如一匹無拘的野馬,馳騁在金色的荒原上。
他將前去做一場了結,為他自己,為這個已死的國家。
雷雨過後,似乎也將生機帶給了這片大地,萌發的新芽,爭先恐後地鑽出泥土,迎接遲來的春天。
阿爾洛特邁入一片生意盎然的莊園,這裡的建築還保持著大半完整的結構,與它的主人一起,從那場劫難中茍存了下來。
作為霍倫維爾中部最知名的莊園,它以其河畔森林的美景而聞名,被冠以“翡翠佳人”的美稱,而歷任主人更以無數寶石為它裝點,以確保它配得上這個名字。
但如今,過去的輝煌都被埋沒進荒蕪的野草,森林早已枯萎,河流也已幹涸,留存在此的只是一具死而未僵的空殼。
他推開殘破的黑鐵大門,令人意外的是,這裡的魔法陣似乎仍在運轉,但對他來說,不過是茍延殘喘。
長劍斬出光芒,結束了它們的使命。阿爾洛特步伐不停,繼續向深處走去。
一路上,他見到許多具屍骸,有貴族也有傭人,有他殺也有自殺。
在被黑夜力量統治的漫長寒冬裡,死亡是頭頂懸而未定的利刃,但遲早會落下,不是今時便是明日。
因此,當他再次見到那個男人時,即便在意料之中,他仍然感到了幾分驚訝。
弗朗西斯二世,霍倫維爾的皇帝,他名義上的“父親”,還活著。
他沒有陷入瘋狂,也沒有化作邪異的畸變體,而是蜷縮在華美而腐臭的房間裡,如一隻受驚的老鼠,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阿爾洛特只能從他身上感知到一絲意識殘體的痕跡。
曾經的他,是何等癲狂而不可一世。但眼前的人,只是一枚棄子而已。
阿爾洛特舉起長劍,心情有些複雜:他認知裡的“父皇”或許從來就不曾存在過,那僅是意識體捏造出的一個形象。他和這個國家,被這樣的東西玩弄於鼓掌中,最終成為他們向末日獻上的祭品。
“不!等等!”男人似乎蒼老了幾十歲,他徒勞地用手臂擋住頭顱,“你,你不能殺我!可以得知吧!這是你的陷阱!為你設計的!我,我要是死了,你就會被囚禁!”
阿爾洛特沉默注視著他的垂死掙紮,他的語無倫次,他在發現一絲可能生機後的竊喜和貪婪。
“帶我離開。我,我會傳位給你,你將成為帝國的新主!我會告訴你只有歷代帝王才能知曉的秘密!那是霍倫維爾在此建國的秘密!你將藉此成為這座大陸最富有的帝王,霍倫維爾也將再次複興!”
他的話語越發通順,理智與權欲似乎又回歸了他的大腦,他甚至忘記了恐懼,興奮地走上前,試圖向他描繪那虛幻的妄景。
雪白劍光照亮了金發青年的眉眼,也映出了男人頸間噴湧而出的鮮血。
他不敢置信地栽倒進腐爛的綢緞中,血色浸濕地毯,攀上牆壁,轉眼之間,這間臥房連同整座莊園,都化作了漫天血影,如駭浪咆哮而來。
阿爾洛特終於開口,向死人發問,“你要如何對屍體和亡魂揮舞手中的權力?”
而權力,從來就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麼?
阿爾洛特站在滿目血影裡,想起的,卻是少女於火光中起舞的身影。
真遺憾啊,許多故事,往往只有開始,而沒有結局。
燦金的光輝與赤紅的火焰,自他的劍端,他的胸腔奔湧而出。
這處莊園,與他的過去,都在日神的力量下,化作塵埃紛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