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只會告訴他這是憂思過度,勸他想開一點,他們不敢告訴順治他有病,也不敢說出來病因。
孝莊一味攬權,早就沒有了對他的關心。
他總是一個人。
但他後來有了佟采薇。
他想,他是愛她的,不是寵愛,也不只喜歡。
可前兩天,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愛對於佟采薇來說,會成為一種害她的原因。
他們藉由著傷害她和玄燁的方式向他示威,他們在得意洋洋,看,你保護不了任何人。
他護不住她。
翻滾的情緒吞沒了他,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遠離她和孩子就好,只要自己不去靠近,就不會有人傷害她和孩子。
他下意識地逃避。
但夢醒以後,他意識到,自己是錯的,他又一次下意識地否定了自己。
他總是把錯歸咎於自身,質疑自己、否定自己,處理事情的第一反應永遠是迴避。
只要不去看,迴避、迴避,就能迴避掉任何事情。
但,能嗎?
順治茫然了。
他的茫然,佟采薇都看在了眼裡。
她嘆了口氣。
不再遠離他,她慢慢地靠近他,走到他的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她聲音輕輕的:“皇上,您糊塗呀。”
她其實沒有很怪他,她知道他沒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她知道他有病,但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治好他。
她對自己的想法一清二楚,光憑她也沒法治癒順治,他的病是環境造成的,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融化寒冰,不是一團微弱的火就可以做到的。
她只能陪著他,做他暫時的停靠的港灣。
佟采薇的手描摹著他的眉眼:“玄燁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在我這裡,你是一個好丈夫,在玄燁那裡,你也是一個好皇阿瑪。”
她想起回宮的路上,她對玄燁說,其實你的皇阿瑪是一位還不錯的皇帝。
於百姓而言,他是一位好皇帝。
他一次次妥協、退讓,即便忌憚蒙古,也從來沒有想過採用極端的手段和行為,他對孝莊愛重,哪怕一次次病發,也只是強忍住情緒,沒有說過一句重話,更多的時候選擇了沉默。
於孝莊而言,他也算是一位好兒子。
這是他良善的本性,或許會顯得懦弱,但他沒有害人。
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順治動了動嘴唇,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心裡酸楚得厲害。
他被全盤否定的人生裡,忽然有一天,闖進來了一個人,她拉著他的手,溫柔地告訴他,其實你也不是什麼很差的人,你能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
她像是良藥,又更像是毒藥,浸入他的肺腑,無法剝離。
他顫抖著手,想去依靠,又怕自己的毒中的太深。
佟采薇彎著眉眼,似哄似抱怨,很家常的語氣:“哎呀,我們家玄燁還在生氣,這可怎麼哄他好啊?反正我這個當額孃的可哄不來。”
順治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他想拉開桌子下面的暗屜,把那份寫好的詔書交給她,讓她看一看,可最終也沒有拿出來,而是拿出了另一份。
佟采薇笑眯眯地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
是他給她阿瑪的詔書,上頭寫著,加封佟圖賴為太子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