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鈺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對方半敞的衣襟,那裡交錯著幾道淡色的舊傷,最深的一道斜貫心口,像是曾被利刃穿胸而過……
眼前忽然一暗。
一件外袍兜頭罩下,帶著清冽的酒香,洛懷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笑意裡混著幾分惡劣:“快穿上,衣衫不整的像什麼樣子。”
臨鈺這才發覺自己的裡衣早已滑落肩頭,露出大片肌膚。他耳根一熱,慌忙攏緊衣襟,指尖卻不小心蹭到洛懷瑾還未收回的手背,兩人俱是一頓。
“……失禮了。”他低聲道,卻沒敢抬頭看對方的表情。
待臨鈺整理好衣衫,洛懷瑾早已倚在窗邊案前,執一壺酒獨酌。
月光透過窗欞,在他指間流轉的瓷壺上投下細碎銀斑,這一幕太過熟悉,恍如昨日,彷彿他們之間從未隔著杳無音信的歲月。
臨鈺下意識撫上心口,靈核雖被封禁,卻有一股陌生的溫熱在胸腔蔓延,像是有團火苗在無聲燃燒。
“坐。”洛懷瑾依舊望著窗外,卻彷彿早已洞悉他的一舉一動。
臨鈺在他對面落座,千言萬語在喉間滾了又滾,最終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對方被月光勾勒的側臉,那些輾轉反側時攢下的質問,此刻竟顯得如此無關緊要。
“怎麼來了錦雁城?”洛懷瑾先開了口,指尖輕叩壺身,發出清脆的聲響。
臨鈺垂眸,“這話該我先問。”
“‘月夕’嘛,”洛懷瑾晃了晃酒壺,琥珀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起漣漪,“來喝酒賞月——你呢?”
“幫蘭茶青。”臨鈺抬眼,“七曜獄肆虐,錦雁城哪還有‘月夕’可過?”
洛懷瑾忽然低笑一聲,放下酒壺時眼底閃著狡黠的光,“這是實話,但不是全部的實話。”
“怎麼不是全部?”臨鈺皺眉。
“因為這個。”洛懷瑾忽然從坐墊下抽出一物,一支木簪在他指間晃蕩,簪頭的蘭花紋路在月光下瑩瑩生輝。
臨鈺瞳孔微縮,伸手就要去奪,卻被對方輕巧避開,洛懷瑾笑得肩膀直顫,“臨鈺仙君,大老遠跑來,就為了給小姑娘送賠禮?”
“還我!”臨鈺一把搶回簪子,耳根發燙,“順路而已……蘭家鎮守錦雁城多年,如今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
洛懷瑾忽然斂了笑意,指尖摩挲著酒盞邊緣,“你一個人,能做什麼?”聲音難得沉了下來,“為何不讓天界派人?”
“外面有人接應。”臨鈺別過臉。
“哦?”洛懷瑾微微後仰,月光在他唇畔勾出一抹玩味的弧度,“那方才被追得狼狽逃竄的,是誰?”
月光如水,無聲漫過窗欞,將門扉的影子拉得細長。
臨鈺指尖輕抵門縫,向外望去——長廊空蕩,看來黑甲兵真的撤了。
他合上門,轉身時衣擺掃過燭臺,火光微微一晃,洛懷瑾不知何時已靠了過來,額頭抵在他肩頭,呼吸勻長,酒香混著那人身上特有的氣息,絲絲縷縷纏繞上來。
臨鈺下意識屏住呼吸,抬手將燭芯往下壓了壓。
光影驟暗。
昏黃的光暈裡,洛懷瑾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平日裡總是含笑的唇角此刻放鬆地垂著,竟顯出幾分罕見的稚氣,臨鈺盯著看了片刻,忽然輕聲道:
”洛懷瑾。”
”你有欺瞞過我嗎?”
燭火”噼啪”爆開一朵燈花。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就在臨鈺以為等不到回答時,肩頭忽然傳來一聲含糊的咕噥:
”我......”
”對你從未有欺。”
洛懷瑾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像是夢囈,又像是醉話,他無意識地往臨鈺頸窩蹭了蹭,才繼續道:”但......有瞞。”
臨鈺怔了怔,唇角不自覺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你我之交,無欺已很好。”他低喃道。
夜風吹得燭火搖曳,恍惚間,他似乎聽見洛懷瑾極輕地嘆了一聲:
”傻子。”
牆板發出沉悶的摩擦聲,緩緩收進暗格,月光從縫隙中漏進來,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