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雨年心裡一突,忽然想到什麼,加快腳步沖到了“土豆粉”前方。
恰好通道行至盡頭,一扇巍峨聳立的大門在霧流似的柔光中若隱若現。青銅材質的門板上刻滿浮雕——體型龐大的飛禽走獸、上天入地的渺小人影、撐天蔽日的龐然巨樹、雷雲之上浩渺廣闊的扭曲陰影。
那是神代的一角剪影,人族初生的、最為莽荒古老的年歲裡人人可見的物事。
青銅門高逾百丈,比河面還要高出兩條河的深度,在外面卻看不到它的半點影子,只能說明這裡又是一個被切割出去的小世界。
門上落鎖,雖然鎖開了,但門扉依然緊閉。
連雨年正要使用蠻力推一把試試,巫羅綺卻好像等不及了,飛身而起對準門縫就是一腳。
轟然如天塌地陷的巨響悠悠蕩開,沉凝綿遠,帶著無休無止的迴音,連雨年和“土豆粉”首當其沖,大腦都要被震碎了。
“巫羅綺你……”幹什麼!
最後三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那扇門就在連雨年眼前緩緩開啟,幽微的燭火從中流瀉而出,落進通道,卻在明亮的光海中變成陰影,如同遲暮的美人對鏡綰發,遲緩地閃爍流動,洇染成昳麗而繁複的圖紋。
門後是一座墓xue,或者說,一間巨大的墓室。
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彙成星河,彷彿已經在此等候一萬年。
連雨年微微瞪大眼,像是怔住,又似感應到什麼,平靜地讓腳步止於燈影之外。
“土豆粉”被裡面鋪天蓋地的香味勾得不行,可連雨年不動,它也不敢闖,甚至因為被巫羅綺嚇到而縮回連雨年的袖子裡,只探出個腦袋努力嗅著香氣,望梅止渴。
“……進來。”巫羅綺站在門外,用墓主人的口吻說道。
他邁步而入,連雨年遲疑了一下,整理好略顯淩亂的衣服和頭發,才略顯拘謹地跟了進去。
這座大得出奇的墓室也在他面前展露全貌。
墓室很空,星圖般的長明燈照亮四壁繁密粗獷的彩繪壁畫,光線如水,順著低窪流去,彙集於白玉高臺上那座長而寬的、用以雙人合葬的棺槨。
木製的棺槨透著鮮亮的紅色,時隔不知多少年也光華依舊,沒有半分減損。棺槨外爬滿了纖細的綠藤,蒼翠欲滴,生機勃勃,細密的葉片裡開著紫色的小花,垂著發出藍光的果實,靜謐安然,像一幅活著的畫。
連雨年從未想過墓室、棺槨這種只會令人心生畏懼的事物,竟有一日也會給他恬然如畫的美學感受。
他甚至不想知道棺槨裡躺著的人是誰,更不願意去攪擾他的安寧,他只需要靜靜地躺在裡面,永遠做這幅安靜的畫即可。
很無厘頭的想法,連雨年不明白它因何而起,卻也不想掐滅。
直到棺槨後方響起一聲嘶啞的咳嗽。
“誰!”連雨年回過神來,一抬眼就看到巫羅綺不知何時走到了高臺上方,“巫羅綺,別輕舉妄動!”
話音未落,巫羅綺便當著他的面掀開了覆著青藤的棺蓋。
同一時間,一道血淋淋的身影自棺槨後方爬出,用力朝連雨年伸手: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