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逐風從他灌酒時便目不轉睛,不勸阻更不出聲,聞言才端正作答:“其一是北魏皇室的邢蒼樓,前朝宦官林立,到了我朝便多加管制,直到我曾祖父那一輩天下不平,四處旱澇,舉兵起義刺殺者層出不窮,他才立了這樣一個組織,同樣是以宦官為首,其實執行的大多都是皇命,不受朝廷官員彈劾制約,只歸皇帝自己的親兵。”
“很好,那相比你也清楚他們的武器了。”
“……”魏逐風想了想,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刻著北巍朝標記的物件,試探著說,“長刀。”
“還不算是一問三不知。刺殺者為了隱匿行蹤,通常不會選擇這麼大件的武器,但是邢蒼樓例外,其一是因為皇家密令有恃無恐,敢於違抗者終究是少數,賞也是賞,罰也是賞;其二則是因為第一代的邢蒼樓主實在是天妒英才,他將失傳已久的橫刀工藝重新複原,縮短了佩刀的長度,更適合劈刺。這就與天下第二大刺客燈絳閣劃清了界限,自稱並不透過取人性命為生。”
“欲蓋彌彰,貓哭耗子假慈悲。真的會有人看不出來嗎?”
“有啊,你爹就看不出來。”
“那不是我爹。”魏逐風垂下頭,冷冷哼了一句,“如果我需要就是,如果不需要就不是。”
陸青嵐沉默著摩挲著杯子,耳尖泛上一點紅,良久,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眯起眼將手一指,散漫地命令道:“你還沒有喝。”
魏逐風舉起白瓷的小杯,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仰著頭一飲而盡,喝完以後臉色更難看了。
“誰會喜歡這個玩意兒?”
“什麼好東西給你都算糟蹋了,”陸青嵐晃著杯子,灌了第二杯,再睜眼時依舊神智清醒,“我們方才說到燈絳閣,你可曾聽聞?”
沒有聽聞,但耳熟。
魏逐風的記性好到天怒人怨,通常不會有“覺得耳熟卻想不起來”的時候,也許這酒真有一股怪異的後勁,剛入喉時只覺得比藥還苦,沒有什麼甘甜回魂的爽感,而今倒是模糊了他的眼睛,幹擾著腦海中的記憶。
他努力閉了閉又睜開,不知為何,陸青嵐眼下的那顆小痣不住地搖晃,一會兒在左眼一會兒在右眼,一會兒在嘴角,隨著他說話時嘴唇一張一合不停地晃動……
魏逐風拼命搖頭,猛然想起在明頑閣樓中誤翻出的那本“江湖十大美人”。
“是一個,長滿玉蘭花的地方,氣候溫暖,可以開好幾季也不枯萎。”
這個答案出人意料,讓陸青嵐一愣。
他抿了抿嘴,又張開,只說了兩個字,“的確。”
這回他倒是沒有嘲笑魏逐風的酒量,只是促狹著講了這個美麗與殺機並存的刺殺之閣:“傳說他在西南的某個角落裡,至於具體的位置沒有人知道。行走在江湖上的燈絳閣弟子會佩戴一朵蘭花,他們性格奇特,踽踽獨行,不看重金銀財寶等等身外之物。他們的行事風格不能用常理來定奪,與其說是刺客,不如說是交易,你留下你人生中寶貴的一樣東西,等額交換替你殺掉一個人。所以,以後遇到的話,小心一點。”
魏逐風模模糊糊地聽,又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有沒有記住一半,擺擺手說“記不住了”。
他仰起頭跟著陸青嵐喝了第二杯,眼見他只是眼眶紅了紅,全身上下連一點其他的痕跡都沒留下,不禁很失望。
沮喪,但是無可奈何,他垂下頭半趴在桌案上,不服輸地說:“我下一次再試。”
“下一次。”陸青嵐嗤笑了一聲,理直氣壯地責怪,“我是不是警告過你?”
他說了一千次小心謹慎,警告過一萬次不要貪功冒進,其實都抵不過在身邊。
一口氣傾倒著揠苗助長有什麼用呢?
可是他已經想不到還可以做什麼了。
算了吧。
陸青嵐瞧著都快要暈過去仍執著睜大眼睛想要看著他的少年,心中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