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我潑辣。”隨雲聽罷,十分潑辣地揚起另一隻手,揪住照雲的耳朵,“和善”地微笑道:“你再說一遍?”
昊弦忍無可忍地搖著啟月的肩,欲哭無淚道:“江湖救急啊,兄弟,你快醒來吧。”
休息許久的啟月悠然轉醒,下意識環視四周,目光定在酒館門口不動了,他驚叫一聲:“啊!”
差點被震破耳膜的昊弦也“啊”一聲,“你有病?”他罵著,好像剛才讓人家趕緊醒來的不是他似的。
啟月指著寧竹,“你,你——”
寧竹抬手指指自己,茫然地笑了笑,“我怎麼了。”
“有人找你!”啟月雖剛醒,情緒卻激動得很。睡飽之後,他又變得精神抖擻。
寧竹瞬間面沉似鐵,冷冷地問:“誰找我?”
啟月回想片刻,忙回答:“時術,他之前問我有沒有見過你。”他望了望酒館大廳,疑惑地撓撓腦袋,“哎,他人呢?”
似乎是猜錯答案,寧竹呆立在原地,眼眶一下不爭氣地紅起來。
自詡機智的隨雲垂頭思考,突然恍然大悟地吸一口氣:原來木木差的那一點點,是時術。
得知寧竹自始至終心裡只有時術一人,隨雲非但沒有難過,反而高興至極。只是下一刻,毫無預兆闖入腦中的一句話,使隨雲疑惑又悲傷地愣住——
“夜安,少爺,希望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已經自由了。”
“賣包子咯!”攤主捏著濕布捧起蒸籠,握著大蒲扇將濕漉漉的蒸汽吹散在空中。
魔界投降後的兩天,荒涼的大街上只有屈指可數的擺攤老人,數天過去,百姓才陸陸續續多起來,玉碎城逐漸恢複打仗前的熱鬧。
路上行人遇見熟人,你碰我肩膀我拍你後背,彷彿經歷挫折苦難後,才更加熱愛生活、珍惜眼前的一切。
賣包子的婦女進屋趕丈夫出來,自己拿著紙袋從滾燙的包子裡挑,在燙手的蒸汽中迅速夾幾個大的。她沾滿麵粉的花圍裙還沒解,提著熱騰騰的包子匆匆離開,興高采烈,好像不是去送禮,而是去收禮的。
走了一段路,賣包子的婦女停在一群人後邊,踮起腳扯著嗓子喊:“胡良老闆!我送包子來了。”
提包子的花圍裙婦女一連喊了幾聲,堵在長壽酒館門口的人不知怎的,不約而同後退兩步。婦女忙伸手護好包子,抬頭見胡良突然高一大截,貌似踩在什麼上。
胡良哭笑不得地推了推眼鏡,懇求道:“這幾天我老胡收的禮夠多了,那兩位神仙已經回去了。我求求大家,咱來吃飯就來吃飯,不要提那麼多東西,酒館小,裝不下。”
酒館門口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場面,胡良很早就見過,其中幾張面孔那時也頻繁出現。只是這幫人的眼光不再含有歧視,嘴裡不再喊“斷袖惡心”,他們說,要見見拯救玉碎城的大英雄。
胡良不知到底多少人看見威風凜凜的徐景雲。
那時,徐景雲放下掃帚和抹布,變戲法似的揮著噴火的長劍,輕盈如鶴地在空中砍殺魔獸,一條臣服於他的紅鱗巨龍跟隨在他身後助他降魔——好像就是更早的時候,從響龍山飛出,與帶翼白龍一同飛於高空的那條。
起初胡良放過一批人進後院,之後便再沒那個虎膽:人們見到小許、小徐這二位神仙,雙眼一紅涕泗橫流的有,撲通一聲跪下拼命磕頭的也不少,甚至還有讓孩子摸摸二位說長壽保平安的......
別說胡良自己,他看許天寶和徐景雲這倆孩子都臉色蒼白,嚇得幾乎要靈魂出竅。
不過胡良現在還記得,有位大娘臨走時,目光慈祥地拉著許天寶和徐景雲的手,將二人的手搭在一起。大娘笑的時候,眼角皺紋都深下不少。
她說:“你們,一定要長長久久啊。”
逐漸進入秋季,天黑得愈發迅速,掛於半山腰的夕陽遲遲不肯離去,天空較遠的地方,不知不覺被清冷的藍紫雲朵佔領。
而在長壽酒館的後院,四處灑滿橘黃的暖光。
水聲接連不斷,盆中映著的晚霞被一雙手溫柔地攪散,一道道金燦燦的絲線在水中搖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