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是慕容釗的繼母,他頜首道,“畢竟我爺爺想找陪襯,也不至於找如此‘糟糕’的!”
爛漫的夕陽餘暉被天際的黑幕盡情地吞沒,花團錦簇的宴臺裡載歌載舞,主客相對而坐,慕容爺子以身份地位從高到低地敬了一遍酒,談笑的空隙,範達統卻舉杯朝柳芽道:
“之前承蒙柳姑娘出手,本世子才得已重生,本應誠心誠意前往吏部侍郎府道謝,奈何那時突發有事,叫本世子始終無法親口向柳姑娘道百句也不嫌多的謝,便在此賠罪,望柳姑娘別見怪。”
柳芽尚未回應,坐在範達統旁邊的超毅伯府世子洪晨銳,便看戲的不嫌熱鬧大般,曖昧道:“誰不知你範世子為報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許呀,當初那般浩浩蕩蕩,現在倒是害羞起來了!”
雙簧唱得挺好的,但柳芽像是什麼都聽不到般,即使愉悅氣氛也隨之一窒從而變得怪異,她也只是慢條斯理地吃著綿糯的白糖糕。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沉默中拉扯,慕容爺子的夫人洪氏終於忍不住發聲道,“柳姑娘——”
“怎的?”柳芽打斷洪氏剛起的話音,從糕點裡抬眸道,“我家二哥哥不在了,他曾說過的話,也不算數了是嗎?”她皮笑肉不笑地掃過洪氏,涼涼地睨著洪晨銳:“還是洪世子覺得,我與收垃圾的婆娘沒什麼不同,救過的人都應該攬入囊中輪流寵幸?”
言外之意是,我又不是垃圾婆,他範達統是什麼東西,你兩心裡真的沒點13數嗎。
一句話連削帶打將範達統與洪晨銳還有洪氏三人,當成瓜果般切得體無完膚。
宇文秋頁贊揚地勾勾唇角,將剔好骨頭的魚夾進柳芽碗裡,才抬首看著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慕容釗,掃過臉色黑如鍋底的洪氏及洪晨銳和範達統:
“看來芽兒原先是不怪罪範世子沒親口道謝救命之恩的,範世子大可不必再掛懷了,需知當時情況出手相救,興許只為打發時間而已。”又不是特意救的你,自作多什麼情。
範達統的臉色更加黑了,舉杯的手都憤憤然地抖了抖。
慕容爺子忙打圓場,好話好酒一連敬了範達統三杯,他難看的臉色才緩和過來,而後又舉杯笑容燦爛道,“小女恬兒最是善琴了,便讓她為諸位奏一曲助助興吧!”
在他的掌聲之下,不多久,眾人便見一額頭貼著紅色梅花鈿,妝容濃而精緻,羅裙如雲彩編織的美麗女子抱琴而來,每走一步皆似有金粉落下,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柳芽只覺她從兩排宴座中走上臺時,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宇文秋頁。
但宇文秋頁看也沒看她,仍然專心致志地剔著魚骨頭。
曲起,似絲絲春雨淅淅瀝瀝地澆於心頭開的花,情深的婉轉,思意的難忘,皆盡訴。
終時掌聲四起,誇贊之詞如天上繁星,洪氏一臉得意地將慕容恬喚到身邊坐下,慕容爺子亦是滿臉自豪,尤其範達統和洪晨銳句句好像不要錢般動聽,連張翊耿與張鶯鶯也字字稱譽,這時,便聽一聲朗笑響起:
“就說妹妹彈的琴,絕能排得上京城第一!”他嬉笑地轉頭,問詢般道,“慶王覺得呢?”
慶王免去眾人倉促起來行的禮,於慕容爺子的賜座中微微一笑道,“確實足以繞梁三日。”
呵,像他這樣的老狐貍,又怎會輕易許人第一的頭銜,柳芽正在心裡撇嘴冷嘲,就聽隆重地謝過所有贊譽的慕容恬笑道,“恬兒的琴技雖好,可卻聽聞有人比恬兒彈得更出色百倍!”
洪晨銳幾乎是下意識地嗤笑出聲,“誰能彈得比你還出色百倍呀?”
等待後話的眾人,只見慕容恬目不轉睛地看著柳芽一臉嚮往,“恬兒曾聽府中來自揚州的丫鬟唸叨,柳姑娘彈的琴不但如鸝鳥鳴黃雀叫,還能招來無數蝴蝶縈繞伴舞,不知是否屬實?”不等柳芽應聲,她又自顧自道,“還請柳姑娘賜教一曲!”
“如此定要好好見識見識一番!”與慶王同來,落座在慕容爺子身邊的年輕男子道。
柳芽越過一眾或匪夷所思或滿是期待的視線,斜睨下方道,“慕容釗,我是你花錢請回來上臺表演助興的嗎?”
被點到名字的慕容釗一愣,隨即笑道:“不是。”
“那這些‘邀請’,我有權利拒絕,對吧?”
“當然。”
柳芽視線一拐看向慕容爺子,“慕容家的待客之道,不會是強人所難吧?”
“自然不是。”慕容爺子被她涼飆飆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背後的冷汗唰地冒了出來,這小祖宗就不是個會給面子的,怎的偏偏個個都喜歡招惹她,爛攤子又都要他來收拾,忙扯出得體的笑道,“既然柳姑娘不願彈奏一曲——”
“柳姑娘是不願,還是不會?”洪晨銳撥開慕容爺子打的圓場,不屑地冷笑道,“也是,像柳姑娘這般出身,有時間定需陪同父親交際應酬,哪來的閑情逸緻學習琴棋書畫這些個名門世家才喜歡擺弄的風雅!”
“附庸風雅我確實不擅。”柳芽淡然道,“平日的消遣亦是剖剖屍,耍耍藥,救救人,若要我當眾剖屍,講一講裡頭的五髒六腑好不好看,我倒是拿手。”
怪異的氣氛頓時急速地下降,如有冰雪從洪晨銳身上悄悄遊走,企圖襲擊膽敢反抗的人,他欲再語,一把女聲卻先清脆地響起:
“不如讓我彈奏一曲吧,雖比不上慕容三小姐的動聽,但平日也素有練習,還請賜教!”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張鶯鶯已走上臺,越過柳芽時,朝她甜甜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