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爺,是你喔,我當是個鬼啦。”二娃坐到七老漢的雞公車上。
“你兩個娃娃才是個鬼呢。老子抽杆葉子煙,惹到你們了嗎?還撒我一臉泥巴沙沙。”七老漢用煙杆去打二娃的屁股。
七老漢本來有些傷感的心,被這兩個孩子一鬧也快活起來。
每一次早上起來去賣菜,走到這墳坡頭,七老漢都要歇下來抽上一杆葉子煙。
這一片墳坡,埋了很多代車車山的人。七老漢的爸爸,爺爺,都埋在這片墳坡裡。
七老漢的婆娘七老孃也埋在這片墳坡裡兩年了。七老孃的墳邊還留了一行給七老漢。
川中的習俗是人未死先修墳。七老漢是石匠,他和婆娘的墳是十多年前他自己修的。
兩年前癱瘓了三年的七老孃躺進了七老漢親自修的墳裡。
七老孃癱瘓了三年,七老漢伺候夠了,經常埋怨,有時候心裡煩了還日媽倒孃的罵幾句。可是七老孃走了,他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每天回到家裡,孤零零的七老漢常常看著七老孃曾經趟過的那張床發呆。
那個陪了他幾十年的女人已經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七老漢有時就想,哪怕她就躺在那裡,哪怕她不能動,還讓自己端屎倒尿的伺候,那也是好的。
他們可以一起說說話,一起回憶那些走過的日子。七老孃還會揚起那張滿是皺紋的臉溫柔的對他笑,說著她到老了還會拖累他的話。
七老漢心裡有怨言,嘴上卻說,你是個好女人,為了孩子,為了我操勞了一輩子,也該我伺候你啦。
七老孃就會感動得哭,像個小女孩子。
今年過年,兒子水清和兒媳彩雲都沒有回來過年,他們好幾年都沒有回來過年了。孫子俊超也去了兒子媳婦打工的地方過年。
兒子兒媳婦電話裡都沒有提一句說讓他也去過年的事。
七老漢很想去兒子兒媳打工的地方看看,聽人說那是很大的城市。七老漢這輩子除了縣城,還沒有去過大城市。
在外打工的人好多都回家過年了,車車山也多了幾分分熱鬧。
不是說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嗎?七老漢覺得在兒子媳婦眼裡,錢比他這個老子還親。
七老漢不缺錢,雖然七老孃生病這些年沒少花錢,可是勤快的七老漢還有幾萬塊錢的積蓄呢。
七老漢稀罕的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那個勁。他不奢望孩子們天天圍著他,就想著逢年過節家裡能夠熱鬧喜慶一點。
看著別人家的兒女都回來了,聽著別人家裡熱熱鬧鬧的,七老漢心裡像長了草,堵得慌。
今天,七老漢到了墳坡頭,照例停下了雞公車,坐在車把上抽葉子煙。
七老漢就對著那一片荒墳,唸叨著心裡的苦。
老婆子,你走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也不用去想那些生活裡的煩啊憂啊。到了清明,七月半,年關頭,還有我給你燒紙錢。
你看我孤老頭子,那些兒女供養大了,也不管我了。他們帶著孩子在外面享福了,哪裡還知道我這個當老子的。
七老漢心裡酸酸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七老漢的心啊,就像是河裡的冰,冷得都凝固了。
七老漢正在獨自憂愁的時候,小小的一把土就把他拉回到現實世界了。
“七爺爺,我們去外婆家,正好和你同路走。”小小說。
“走了,小小,你也坐上來,前面是個下坡,七爺爺推你走。”
小小坐到雞公車上,和二娃並排在一起。
七老漢端起車把,推著一車菜和兩個孩子順坡一溜往下小跑。六十多歲的七老漢還有一把子力氣的,腰桿筆直,走路腳下生風,多年的石匠生涯,把他練得跟鐵打的一樣。
兩個孩子陪著七老漢,下坡的時候搭順風車,上坡的時候幫著推。
老少三個說說笑笑的往前走,趕到方家鎮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透。
小小帶著二娃去了離鎮上還有兩裡地的桐林村,七老漢把菜從車上搬下來擺開,等著趕集的人來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