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涼茶。
“盡管恨我吧,沒有關系。我承認,我的確是不擇手段了。但是從此以後,不會再有孩童被投入壺口當了祭品,也不會再有孤兒不明不白死在清虛觀裡。”他放下茶杯,平靜地說道。
陶然張開口,醞釀了半晌,然後又緊緊閉上了嘴。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罵些什麼。
秦青做的事似乎很殘忍,可結果卻是好的。街上那些被扭斷手腳,割去舌頭,匍匐爬行的乞兒是怎麼來的?都是從清虛觀這樣的地方來的。可是誰又能救他們呢?
秦青救不了他們,因為扭斷的手腳和割掉的舌頭,再也長不回去了。可是秦青卻救了未來許許多多會遭遇同樣摧殘的孩子……
陶然搖了搖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她現在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秦青回頭看了葉禮一眼,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經查過了,你妹妹沒被清虛觀抓去。”
葉禮打扇的手顫了顫。
秦青的溫柔重達千斤,竟叫他無法承受。妹妹是假的,身世是假的,那些苦難經歷也是假的。當真相全部被揭開,秦青對自己,還能像現在這般嗎?
蹲在桌上的996忽然嗤笑起來:“秦青,你看李夙夜的表情好像大難臨頭了一樣。”
秦青回眸看了葉禮一眼,在心裡委屈地低哼:“叫他騙我!”
陶然的叱罵和誤解他從來不曾放在心上,因為這個人不重要。但葉禮卻實實在在叫他傷心。
“我的兒啊!你受委屈了!”秦德懷忽然站起來抱住秦青,哭得老淚縱橫:“你為江北城做了這麼多事,招來的卻全都是怨恨,爹爹心疼你啊!要不咱們把鑄幣權和免死金牌交上去,隱姓埋名躲起來吧!爹爹今天真的被嚇到了,爹爹不想你出事!”
秦德懷越說越傷心,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秦青也不嫌髒,拿出帕子給秦德懷擦臉,無奈地說道:“爹爹,交了免死金牌和鑄幣權,你以為皇帝就會放過我們嗎?不會的,姑姑做下的孽,皇帝都記在我們頭上。拿著身份文牒和路引,我們躲到哪兒都會被找出來。就這麼著吧,死之前把家裡的錢全都花完,也就值當了。”
秦德懷揮揮手,哭著說道:“花花花,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
“我要修一條四通八達的路,用來運糧。”秦青順勢說道。
“修!”
“我要買糧食,越多越好。”
“買!”
“我要開工廠,叫附近的鄉民都來做工。”
“開!”
“我要擴建侯府,廣招工匠。”
“擴!”
“我要挖一條水渠,把南城洪波湖的水引到江北城來。”
“挖!”
秦德懷頓了一頓,急忙喊道:“等等等等!你知道挖一條水渠把洪波湖的水引過來需要花費多少銀兩嗎?”
“我知道。這條水渠要挖三年,沿途買地,僱傭工人,打點官府,差不多能把侯府掏空。”秦青平靜地說道。
“掏空了侯府,咱們怎麼活?”秦德懷顫聲問道。
秦青把孩童們吟唱歌謠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反問道:“爹爹,你以為我們還有活路嗎?”
秦德懷嚇得眼都直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力拍桌,斬釘截鐵地說道:“挖吧!開通水渠灌溉旱地本是官府應該做的事。如今官府沒有作為,那咱們爺倆臨死之前就做了吧。多多少少積一些陰德,叫我兒下輩子投一個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貴,平平安安就行。”
“爹。我這輩子投身當您兒子就已經很好了。”秦青把臉埋進父親懷中,偷偷掉出了幾滴眼淚。
秦德懷抱住兒子孱弱的身體,撫了撫他微涼的發絲,心痛如絞。
“我兒,你才十六歲啊!”這一聲長嘆,浸透了父親的心頭血。
葉禮手中的扇子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竟是再也無法偽裝。悔恨與恐懼催促著他,叫他轉過身,倉皇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