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琳琅仔細跪拜行禮後,才偷著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呆住了。
他慣為人畫像,見過的美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從無一個及得上眼前人。若以春蘭秋菊比之,太素太單薄;以桃之夭夭比之,卻又淺薄過甚,難顯其莊重。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搜腸刮肚,忽然被一個形容詞難倒了。
直到守在門邊的陳大昌沉著臉一聲喝斥:“放肆!”
虞琳琅才驚覺自己竟然直勾勾盯著女王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大不敬!
他正要跪下賠禮,馮妙君已經揮了揮手:“省了,給孤好好畫像就是。”又問他,“就在這裡畫麼?”
東青閣是她的書樓。雖然藏書頗豐,但這裡專供女王使用,佈置得精巧溫馨,斷不似男子書房那樣冷硬。
“園中景緻更好,不過天冷……”虞琳琅環顧四周,想了想,“還是在這裡吧。”外頭雖然晴了,氣溫卻低,要是他攛掇女王去花園取景,萬一人家的萬金之軀染了風寒,他可要倒大黴了。
馮妙君取了書卷在手:“行,畫吧。”他畫他的,她看她的。
虞琳琅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您、您可要換一套妝容?”
馮妙君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好看?”特意摸了摸嘴角,沒有飯粒兒啊。
“好、好看得緊。”少年侷促一笑,“就是您的髮鬢有些兒……素了。”
何止是鬢髮?女王今日一身天青色羅裙,外罩一件軟紗禙子,滿頭烏髮只用一隻青玉簪子定住,縱然美人穿什麼都是好看的,可是從前找他繪像的貴女都是錦衣華服、精細妝容而來,為留一時之明豔,女王這樣做派,實是太素淡了。
馮妙君笑了:“你只管畫就是。孤說過只畫這一回麼?”她懶得動彈。
虞琳琅應了聲“是”,果然收回注意力,擺起畫架、磨墨展卷,自做自的去了。
給國君繪像是件十分精細的活計,至少也是三個時辰起畫,馮妙君也得配合他。
轉眼一個時辰過去,她看完了兩本書,正要差人去取第三本,外頭陳大昌報:“傅國師來了。”
傅靈川走進來,目光先在虞琳琅臉上身上掃蕩一番,後者全身心都投入繪畫當中,也不向他行禮。傅靈川並不怨怪,只笑著對馮妙君道:“聽說你要繪像,我來湊個熱鬧。”說罷,走到畫架邊上瞟了幾眼,“嗯,不錯,望能畫出你一成美貌。”
馮妙君掩著口打了個呵欠:“就是耗時太長,我都有些困了。”
她說得散漫隨意,似是將他當作最親近的人,前兩日的針鋒相對不知去了哪裡。傅靈川反而微微一凜:她越來越會隱藏心事了,連情緒都是收放自如。
但他面上依舊笑道:“不如走一盤?”
她放下書卷奇道:“國師日理萬機,竟有時間找我下棋?”
“要陪王上,什麼大事都得靠邊放。”傅靈川在榻尾落坐,自有使女捧上案几、放上棋盤,再端來清茶果品。
這一對弈,就是兩個時辰。
傅靈川的棋路綿密,心思隱蔽,馮妙君卻是率性直為,左衝右突,最後每每能殺出重圍。
傅靈川笑道:“長樂的棋藝越來越了得。”兩人上一次對弈還是在剛剛抵達烏塞爾城,那時她的下手就很凌厲,卻不似今日這般靈巧。
馮妙君哼了一聲:“過獎,可惜還贏不了你。”黑子往缽中一丟,“我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