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若有所思:“對外,是燕國?”
“不止。”馮妙君分析客觀,“燕王對新夏的不滿,多半集中到傅靈川身上;還有嶢國、晉國以及其他與魏有罅隙的勢力,都會不高興。恰巧——”她聳了聳肩,“恰巧執政的是傅靈川,風頭最勁的也是傅靈川。那麼眾矢之的,他就當仁不讓。”
所謂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
白板望著女主人,心裡飽含敬畏。她這一年來在宮裡韜光養晦,不顯山也不露水,甚至給傅靈川出謀劃策,平順內政外交,既有頭腦也有手腕。它一直不解,這樣聰穎的馮妙君為何不急著掰倒傅靈川、自己上位。
原來,原來如此。
她還需要傅靈川來當這個“壞人”,擋去所有流言蜚語和非議不滿。這樣等長樂女王親自執政,過往的不佳政績都是傅靈川的鍋,而她就有一個好的開端。
內外交攻的窘迫,在傅靈川倒臺之前就已經顯露無疑。
他的失敗,早就註定。
現在,傅靈川也知道了,也想通了,可他怨不得。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遵照馮妙君給出的建議來施政,每一步都是對的,每一步都大利於國民。與魏簽定協議,保證了邊境的和平,爭取到新夏全力復甦的黃金時期;削弱地方、裁軍奪權,有利於穩固政權、大惠民利。
可這樣做都是有代價的,那就是他要被千夫所指。有時候,即便你全心全意為人盡瘁,別人也不一定領你的情、記你的好。
白板想通了,喃喃道:“傅靈川這人也不壞嘛。”
“他是求仁得仁。”從它的角度看去,女主人的眼神沉靜幽深如古井,任外頭風雨再大,這裡面依舊波瀾不興,“儘管我們做的都是好事,但總有一人要付出代價。不是他,就是我。”
白板想不通:“既然傅靈川都明白,為何又願意重返王廷?”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那裡才是他發揮才能之所在。”馮妙君悠悠道,“他既已交權,與我之間就沒有爭鬥之源,即便心結未解,也不妨礙求同存異。不然——”
“傅靈川若是打算一心清修、不理世事,那麼早就飄然而去,何必還留在松溪別院,留在烏塞爾?”她微微一笑,“他早有回廷之意,只是試探我,希望看見我的誠意。至於求娶柳清如,也是向我表態,今後老實佐政、不作妄想。”
傅靈川既然要娶柳清如,對女王自然不能再有妄念。他在回廷之時提此要求,以寬君王之心,實是聰明之舉。甚至他選妻也是大有講究。大司空柳聞正是女王擁躉,與王淵一樣堅定地迴護她,傅靈川想迎娶其女,也是向女王表忠心之舉。
馮妙君現在一心想把他拉回王廷,對傅靈川提的要求慷慨應允。說到這裡,她笑意更甚:“可巧來著,柳清如對傅靈川素有好感,據說去年燈會,他們兩人還鬥過字謎。我看此事麼,十有七八能成。”
其實她也佩服傅靈川,能容人之不能忍。這才是施政者應有的胸懷和格局。對傅靈川來說,此身交付江海雖然自在,憂國憂民雖然牽掛,他也寧可舍易就難,赴湯蹈火。
這一點,馮妙君是自愧不如的。
所以,只要傅靈川退回他應站的位置上,君臣定能相得。
天色漸暗,雪地裡冒出一隻兔子覓食,卻被天上的老鷹發現、飛掠而下。於是地面一陣撲騰,兔毛和白雪亂濺,很快沾染了血漬。
馮妙君看了兩眼就移開目光。人間的爭鬥,比起這些動物的生死搏殺還要兇險百倍。想到這裡,她才覺自己陷入太深,最開始她只不過想尋找解除詛咒之法,卻漸漸進入權力鬥爭的漩渦中心,漸漸以新夏之安危興亡為己任。
世事奇妙,莫過於此,就好似冥冥中自有安排。
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傅靈川為她分擔朝堂政事。馮妙君要做的,就是保持自己身在局中,卻還有局外人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