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是真,情卻不假,若非穆樂慘死宮中,他也不會同意舊屬的佈置,揮兵北上。
“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你說會保護好她,”他看準機會抓住一旁長劍,翻身而起,大聲質問慶黎,“你做到了嗎?!”
席宗鶴才二十多歲,然而扮演起一代帝王,氣勢上卻絲毫不見違和。我可能存了些個人好惡在裡面,總覺得席宗鶴要比江暮演的好,有層次,臉上的表情生動自然,不像江暮那樣死板。
要我來當金像獎評委,一定會把最佳男主頒給席宗鶴。而就算這部戲不得,我敢打包票,他未來五年裡總有一部戲,也是會得獎的。有些東西有目共睹,並非嫉妒、詆毀就能視而不見。
馬導要再來一次,化妝師馬上沖上去補妝,我則悄悄往外走去。
倉庫外有條河,是馬導專門叫人挖的“護城河”,可見他對這部戲有多重視,保密工作做得多好。
我站在坡上抽煙,望著河對面荒涼枯槁的樹林子發呆。
席宗鶴與我演繹的慶黎截然不同,那種源自靈魂的爆發力,面對昔日至親的憤恨痛苦,根本不是我這種三腳貓演技能比的。
眼裡沒戲,臺詞也差。馬導不選我是對的,我根本演不好慶黎。
我站了一會兒,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發現是楚腰。
她裹著件藕色的大衣,正朝我走來。
“顧哥。”寒風吹亂她的發絲,她翹著小指將一縷長發勾到耳後,問我伸手要了支煙,“你也沒走啊。”
那晚的事在這一行太過平常,我不會提,她自己當然也不會無事提起。我看她和江暮男盜女娼,在她看來,我和席宗鶴又何嘗不是姦夫淫夫。
我替她點煙:“這是個學習的好機會,我想多留一陣。”
她夾著煙姿勢熟練地吐出煙圈:“我也是這麼想的。能有機會跟著大佬學習,被他們指點,就是自掏腰包留下來也是值得的。”
我的主要目的不在學習,她的主要目的估計也不單純。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人前說人話,人後說鬼話,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全憑你猜。
“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髒?”
我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倒有些措手不及。
“怎麼這麼說?”我沖她笑了笑,打馬虎眼道,“這兩天灰塵不大,怎麼就髒了?”
我不是衛道士,自己那點事都理不清,就不參合她的了。
她一愣,反應過來好笑地看著我:“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與你談心,你既然不肯,就算了。”
我和她也不過萍水相逢,哪裡就到了可以談心的地步。她找到了靠山,還想找個知心哥哥。這不是野心,這是貪心。
楚腰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會懂我。”
遠處寒鴉飛過,叫了兩聲,又吵鬧又難聽。
“既然自己做下決定,就不要再奢想別人的理解了。”她覺得我懂她,無非是因為我做過夜總會的少爺,同樣被人看不起過,她爬上了江暮的床,我爬上了席宗鶴的床。她覺得我倆是同病相憐的知音,是心有靈犀的姐妹,是可以互相訴說心裡話的好閨蜜。
可她錯了,我與她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我從來不會尋求認同。說一千道一萬,生活縱然逼迫了我,可做下這些決定的卻仍然是我自己。我不需要別人懂我,別人也懂不了我。
楚腰聽了我的話,愣了許久,最終自嘲地笑了聲:“好吧。”
她一根煙抽完就要走,我在岸邊又站了會兒,直到身子都凍僵了,才縮著脖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