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4頁)

玉生拉緊了寬袖外衣,只是不再回她爸爸的話了,接著,李文樹便沒有再被提及。在紅得有些晦暗的燭光前,林世平將自己冰冷的雙手放在暖爐底下,雙手將一整個暖爐端起來就放在她的面前,他常說她的雙手如果像她母親便不會怕冷,只可惜像了他,永遠像握了一塊冰在手中。

提到她母親,又提到蘇州、提到蘇州的女人好讀書、再提及她在蘇州的表姑媽早年也曾留洋一段時日,如今從一家的大太太,成了新時代女性。她今年還在蘇州辦了一家女子學堂,有的女學生可以在裡面讀到大學去。

玉生只是靜默著。

林世平道:“我時常想如果我十四歲時沒有棄學,接手祖業,今時今日就不至於要為你請位老師還要勞煩袁瑞去幫我尋覓。我今天寫信給他,要他回北平時聯絡一些他交好的師友,曾到國外讀書過的,教你一些外文。”

玉生淡淡道:“爸爸,我並不留洋。”

“女子的出路是讀書。”

“女子有許多條出路。”

自臨近從金陵畢業,林世平便做好為玉生準備留洋的打算。甚至曾想私自買下到美國的輪渡票面,畢竟玉生在活著的十八年中一次也沒有生出過逆反的心。

她注視著林世平,只是道:“爸爸,您早點歇息。”

隨後她拉開前廳的門,愛喬仍在門外等著她。

那隻黑貓跑了過去,竄過玉生的腳邊,她驚了驚,但沒有撥出聲來。愛喬隨手扔去那顆撿來的石子,卻扔不到它。

玉生鎖住了門簾。

夜裡的雪聲好似雨聲,滴在了那兩盞小小的油燈頂上。半夜她起了身,雙腳踏在冰一樣的地面,取下了燈,她忽然想,她才十八歲,怎麼能做油盡燈枯的意頭呢?這兩盞燈早不能掛了。燈吹滅了,房裡頭還是亮的,門簾透著光,她隱隱地望見簾外一棵常青樹的魅影,會飛舞一樣,後來睡醒了,才發現是做夢,唯一一棵常青樹在前廳門前。並不在她房門外。

而玉生再見到李文樹,是去到高淳的。他喚來接她的車,車夫又換了人,但竟換作常年為孫守業開車的那一位,他被孫守業僱用了許多年,早不做他人的車夫了。

玉生道:“您怎麼來?”

他卻答非所問道:“玉生小姐,李先生昨晚墜馬,不便行走,才不能一塊來。”

玉生怔一怔,道:“怎麼會墜馬?”

他回道:“高淳的馬場是養野馬的,不認識上等人,所以將他摔了下來。”

如嗤笑,又如憐憫。玉生卻只是揉了揉指心,不知為什麼她認為李文樹那樣的人,是永遠不會有所謂“悽慘”的形象。果然,她再見到他的面時,他的雙手只是精緻地纏住了一圈又一圈的雪白紗布,戴在他的手臂上,猶如一雙昂貴至極的手套而已。

他問她道:“冷不冷?”

接著,李文樹慢慢地走出了馬廄的高欄。他的手中披一件羊皮衣,厚實的羊毛剝落之後蓋到人的身上去,人身上便帶著羔羊的氣味了。只是在他身上脫下來的,彷彿又鞣製了雪松、煙草在裡面,不那樣難聞。

他披到她肩頭上去。她躲不及,接著了,反問他道:“李先生痛不痛?”

他忽然笑出聲,道:“痛不痛?玉生小姐好像在問一個孩子。”

他手裡攥了一把金黃的麥稭,將長杆伸到馬口邊,此刻他不是李先生,變成了衣著高雅的馬夫。但另一匹馬如何嘶喊,如何伸出馬口,他都不為所動,最後他丟下麥稭,走出馬場前,只淡淡地向玉生道:“那並非我的馬。”

他的波斯是匹黑馬。

玉生在馬場門外的大地上仰望到了波斯瘦長精煉的身軀,它琥珀石一樣顏色的棕眼似乎正冰冷地注視著她,直至李文樹喚了喚它,像是馬語,又像洋文。之後它才微微向李文樹低了低身,它的肩頸竟與李文樹出奇地相似,一樣的挺直、高揚著。

李文樹輕柔地撫摸它濃黑發亮的被毛,低聲道:“波斯很漂亮對嗎?玉生小姐,我第一次見你,覺著你很像白色的波斯——不要介懷,馬並非比人低賤,美貌是可以並列的。”

玉生笑了笑,道:“如果李先生不說中文,不會有人猜測你是個中國男人。”

李文樹道:“中國男人不騎馬?”

玉生道:“中國男人騎馬,但也許並不養馬——李先生養了波斯多少年?”

李文樹認真地望她,道:“二十年。”

隨後他彷彿想起什麼,又注道:“波斯比你還要年長,玉生小姐。”

玉生道:“是的,就像李先生也比我年長。”

李文樹忽然翻身上了馬背。波斯身上沒有安裝任何一件馬具,它只是那樣溫順地低下了身,仍由他乘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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