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裡之前,不是放著歌麿1嗎?”
1喜多川歌麿,日本浮世繪大師。
“那個嗎?我把它轉讓給別人了。收集的時候,我也費了不少苦心呢!……不管是蒐集哪種東西,蒐集狂欲罷不能的心理,實在值得玩味啊。”蟻川毫不掛懷地笑著說,“我以前曾搜羅過全日本的蝴蝶,剛開始蒐集的時候,想著如果能蒐集齊全,不知道會有多麼快樂,連做夢都在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但等到全都蒐集完成之後,我赫然發現,蒐集過程中想象著收集完成,會多滿足的雀躍心情,遠比蒐集完全套時快樂多了。雖然並非絕對,但人有時候,會身處在快樂中而不自知啊。”
蟻川愛吉又啜飲了一口可可,然後放下杯子說:“不過,你今晚有什麼事呢?聽你的口氣,似乎是不方便在電話裡說的事……”
“嗯,這次我來訪的目的,對我來說非常沉重,而對你來說,也絕不是愉快的事吧。就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像我之前說過的,常被人當做瘟神看待。”
“所以說,你的目的到底是?……”蟻川的口氣聽起來像是明知故問。
“你之前告訴過我,跟膳所兩情相悅的那位女士——也就是從音樂學校畢業的那個人,她是在哪所學校教書呢?”
“香川縣的髙中啊。那個人怎麼了?”
“不,她沒事。”
膳所善造在那個時候,應該是正與那位女士一起,在四國寫生旅遊吧!當時並非寒假或其他節假日,可以想見,她不是用正當理由,向學校請假的,因此,膳所才無法請她出來,做不在現場證明的證人。即使不舉出夏目漱石的《哥兒》為例,鬼貫警部也時常聽聞鄉下學校,時有派系鬥爭與人身攻擊的事,因此,膳所善造不想給對方添麻煩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關於那位女士,我應該說過吧,在近松千鶴夫那個混蛋的造謠生事下,膳所跟她分了手。在聽聞了他與其他女性結婚之後,她就抱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東京,特意躲到了遙遠的鄉下,免得再見到膳所,或再聽到有關他的訊息。他們的故事,和廣播連續劇的情節頗為相似呢!……”蟻川愛吉頗為感慨地說道,忽然又問鬼貫警部,“不過,怎麼樣?……你知道這個案子的兇手是誰了嗎?”
“嗯,算是知道了吧。”
“是誰啊?”
“我不想說。”
“有什麼關系,你就說了吧!……我又不是女人,不管聽到什麼都不會歇斯底裡的。”
蟻川被香煙給嗆了一口,稍微咳了一會兒。鬼貫警部等對方緩和下來後,正襟危坐地開口說道:“我不能說。不過,我能告訴你,已經可以確切指出兇手的物證了,還有他製造的虛假不在場證明。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打擾你的。”
“好,我洗耳恭聽。”蟻川愛吉微笑著點點頭。
“首先從不在場證明開始。兇手的名字就用q來代替吧。我很早就盯上了這位q氏了。q氏在十二月四號下午六點半左右,把裝著馬場番太郎屍體的皮箱,從福岡縣的二島車站,寄給東京的一個虛構人物。”鬼貫警部沉重地說道,“但他本人宣稱,那個時候,他坐在一輛開往長崎的列車上,正經過岡山縣。不過,沒有目擊者可以證實,曾在那時候看到過q氏在那趟列車上。”
“這是很正常的吧。就算跟一個人肩並肩,一起坐車坐了一整天,除非對方長得十分奇特,不然沒有人會記得另一個人的模樣吧。”蟻川愛吉仍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著說,“q氏也一樣,除非他只穿一件內褲,表演短襯褲舞1,不然沒有人注意到他,才是很正常的吧。”
1明治時期的落語家三遊亭腳遊表演的滑稽舞蹈,動作為捏著鼻子,踮起腳尖.一邊拍打著小腿,一邊走路。
“沒有目擊者看到q氏,的確是很正常的事。”鬼貫警部語帶雙關地同意了蟻川的話。
“除了這點之外,他還提出了其他無解可擊的不在場證明。我對那些不在場證明,做過徹底的調查,但除了相信它們的真實性之外,別無他法。如果承認那些不在場證明成立的話,那麼q氏就絕對不是兇手了。”
“嗯!……”蟻川愛吉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q氏知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我曾懷疑起膳所來,甚至把調查轉到他身上。”
“哦?”
“他厭惡馬場,也因為近松過分的玩笑,毀掉了一生的幸福,因此不能說完全沒有動機。再加上事件發生的時候,這位大畫家正好在四國,距離九州很近,所以我之前一直覺得,膳所善造擁有重大嫌疑,對他真是很抱歉。你也知道,他是個神經質的人,對這件事一定很在意吧!……我實在是過意不去。”鬼貫警部說著嘆息了幾聲。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膳所當時在四國?他應該是去寫生旅行了吧!……這麼說來,我跟他要皮箱的時候,他說過最近要外出旅行,要我趕快去拿呢!……”蟻川愛吉輕松地說著,忽然神色一變,微微探出身子,緊緊盯著鬼貫警部,一臉嚴肅,擔心地問道,“你剛才問了我有關膳所傾慕的人的事情,難不成,膳所善造那小子因為不想把那位女士的名字供出來,結果弄得自己陷入困境了嗎?”
“一開始確實如此。”
“他是個有騎士精神的紳士,這種情況下,他死都不會開口的。”蟻川愛吉長嘆一聲。
“沒錯。我也因此陷入了迷魂陣中。然而他的嫌疑,卻因為一次好運,而被洗刷清了,於是,我再次將目標鎖定q氏。這時候的我,已經確信q氏的不在場證明,不管看起來多麼真實,也絕對是假的了。”
“嗯,不過你又是怎麼拆穿q氏的不在場證明的呢?”蟻川問著,身體又向前傾了一些。
“說這件事之前,我要對q氏的頭腦,致上我最真誠的喝彩與贊賞。比如說,這個‘不在場證明’最弱的一環,就在東京,也就是說,雖然q氏宣稱自己是三號晚上,搭乘2023次列車從東京出發的,但實際上卻是坐三號早上的列車出發的,否則是無法在四號的下午到達福岡的。為此,q氏刻意在四號到五號兩天內,佈置了令人眼花繚亂的不在場證明,擾亂了我的視線,讓我完全意識不到,其實他是在三號早上,離開東京這件事實。這個瞞天過海的詭計,實在是很了不起。”
“聽到不擅長拍馬屁的你如此贊美,我想兇手本人,應該也會很高興吧!……那麼,不在場證明的部分呢?”
從近松千鶴夫的行動中的疑點開始,再說到找到貨車司機彥根半六、知道第二隻皮箱與x氏的存在、前往對馬……這些事,鬼貫警部都向蟻川一一加以說明。
當鬼貫警部說到自己從x氏鞋子顏色的不同,破解兩人扮演一角的秘密時,蟻川愛吉佩服地拍手說:“果然厲害,真是人如其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你過譽了,我也是被耍得團團轉之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答案。”
鬼貫警部說完之後,露出了羞澀的微笑。
05
蟻川愛吉起身去,重新泡了一杯熱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