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還算是認我這個師父?”陸羨河眉目微抬,冷聲說道。
書珏神色一頓,垂眸掃了一眼周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數餘麻繩,自知已是插翅難飛,遂又立刻將腦袋木然偏向了一邊,選擇沉默不語。
陸羨河無聲望了他半晌,終究也是耐不住性子再和他過多磨蹭,攤手遞了那一堆碎裂的殘玉在他眼前晃悠道:“該說的事情,你師妹都已經同我講清楚了,也算是讓我知道,你就是為了這件東西,才做出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對嗎?”
黯然無光的瞳眸霎時一陣緊縮,書珏愕然望著陸羨河手中殘破不堪的九山玉笛,面色立刻由白轉青道:“九……九山……”
“……如你所見,這支玉笛已經毀得支離破碎,全無再複原的可能。”陸羨河道,“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要對著它執著到底麼?”
侷促地吸了一口冷氣,書珏顫巍巍地對他說道:“我……我苦心尋它數年,而它竟是轉眼便成了這副模樣……”
我漠然站在陸羨河的身後,冷冷出聲提醒他道:“它會碎成這個鬼樣子,還不是由你一刀劈的?”
話音未落,陸羨河複又不緊不慢地站穩了身子,繼續對書珏說道:“阿珏,為師早前收你為徒的時候,便教導過你務必要‘心懷慈悲,與人為善’,而事實上,到底慈悲與否倒是為次——這最重要的,實則是以‘善’字為先。”略微頓了頓,他側目在我二人之間來回掃視道:“我方才自你身上搜出數枚內含劇毒的銀質長釘……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是古書上記載過的狠厲暗器,噬血釘,對不對?”
書珏眸底色彩漸漸趨向於深紅,就彷彿是被人揭發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羞恥秘密一般,隱約泛出一絲極為沉鬱的戾氣。
“而且據我所知,你使用暗器的功夫學得一向淺顯,所以……這些噬血釘,想來定然不會是拿來防身用的。”淩厲的聲線略微有些提高,陸羨河陡然回過身來,目不轉睛地逼視著書珏的雙眼道,“那麼,你又會把它用來對付誰呢?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亦或是尚未長開的稚嫩幼童……”
話未說完,那書珏眸中殺光已是乍然而現,緊接著,便像是再度失去理智了一般,抵著牆根一步一步地挪起了身子,全然無視了那些捆綁在他手腳之間的數餘麻繩,義無反顧地一頭朝我二人所在的方向猛沖而來。
我心下一震,連忙驚呼著疾退了幾步,險些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身旁的陸羨河倒是反應迅捷,一個側身便是輕松靈巧地躲了過去,而後也絲毫不留給書珏足以進攻得逞的空隙,揚起手中一指旋即正中其胸前一道大xue,不過片刻之餘,只聽得一聲微不可察的沉悶聲響,那陸羨河已然一個轉身驀然閃至書珏背後,神色一凝,便又是迅猛三指直抵在他後心施力之處,快而生風,其指法一套下來勁道渾厚,彷彿在無形之中注入千鈞之力,登時點得那猛襲而來的書珏渾身一僵,還尚未能朝我們靠近半步,便已經是痛苦不堪地應聲跪地。
而陸羨河則始終面色如常,只是淡然行至他面前,緩緩蹲下身來與之平視道:“阿珏,你可莫要怪為師予你的這項懲罰太重——你既然是自己一時失手種下的因,那便要由自己來承擔這份惡果。”
書珏滿頭冷汗地捂住自身臂膀,半晌掙紮,竟是連站起身來的力氣也不曾剩下分毫,便只能猶自一頭抵在身後那度冰冷的石壁之間,有氣無力地開口問道:“你……你做了什麼……?”
“方才那套指法,乃是我不曾授予任何人的點xue之法。我以自身氣勁封盡你周身大xue,從而使得你在之後的日子裡無法再運功發力,以此避免你心生惡念,再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陸羨河沉聲道,“此套點xue之法,普天之下,尚且無人能解,就算是有人能夠成功解開,以你如今身上所剩不多的氣力,也無法跋山涉水地尋得到他。”
“你……”那書珏聽罷已儼然是氣得滿目通紅,咬著牙便要試圖沖破桎梏,朝陸羨河狠撞而去,然而受那xue道封鎖之迫,終究是折騰得渾身一軟,脫了力一般地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這招封xue之法,因著實在害人不淺,我還從未對著他人使用過,亦是從未將其傳授於人……然而於你來說,內力封盡,卻反而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陸羨河揚手一揮衣袖,抬眸肅然說道,“今後的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無法為人施針,亦是無法對人使刀——只能老老實實地跟在我身邊,由我來保證你的安全。”言罷,微微一頓,垂眸迎上了書珏徑直投來的淩厲目光,複又繼續開口向他說道:“將你以此種方法約束在我的身邊,也算是對我昔日教導無方的一項懲罰……而你那所謂能助你回到歸處的九山玉笛,現下已是悉數被毀,無法複原……便由它暫且放在我手上來妥善保管,以免你為著它再生任何事端。”
書珏僵硬如石地半伏在牆根邊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將陸羨河的話語逐一聽入耳中,倒反像是使盡渾身解數要同那封xue之法一抗到底般,即便是已經折騰得滿頭是汗,也絲毫沒有要放棄掙紮的意思。
我在旁瞧著他那副無力倒地,受制於人的狼狽模樣,早已是駭得滿臉訝異,目瞪口呆,一方面驚詫於陸羨河那套隱藏極深的獨門功夫,一方面又擔憂於書珏日後那翻天覆地的別樣生活,正待一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無法自拔,忽而又聽得陸羨河遠遠在邊上輕聲責備我道:“……阿芊,你快回去躺下,莫要因此著了涼。”
他既然是開口這麼說了,我倒也不能不從,遂連忙應聲一咕嚕鑽回了我那溫暖舒適的被褥之中,不敢再隨便出來,而書珏則是依舊是一臉憤然地趴在原地,縱然是心中有一萬種殺人報仇的暴戾想法,卻也只能擱淺在他那飛速運轉的大腦之中,永遠無法如願實施。
如此一來,我們對於書珏今後去向的這一事,也有了暫時不含缺憾的具體定奪——然而,至於要如何才能打破往日的芥蒂和他若無其事地一起生活,至今還算的上是一件不易解決的巨大難題。
——我們如今所暫時落腳的一小塊偏遠地方,乃是北域朝南必經的一條交通要道。這塊地方雖說是與南北各大主城之間相隔甚遠,然而因著街道上時常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倒也從來不失半分熱鬧,所以自我們師徒三人在此地留駐以來,便一直在頻繁感受著來自北域生活濃烈而又豪放的民俗風情。